文幻托住下巴,輕歎一聲,“可現在高的男人真的稀缺呀,我之前相親認識的男人沒一個超過一七五的,餘生有這身高我已經滿足了。”
元燦嘖嘖兩聲,“看你這小樣,好像真認定他了,事事遷就。”
文幻說:“也許是吧,應該是認定他了吧。”她一邊說一邊在心裏無聲歎息——我是不是在強化自己的信念,下定決心和餘生在一起呢?真愛是需要下定決心的嗎?她自己也弄不清了。
於是她甩甩頭,不再多想,轉而對元燦說:“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和餘生約好了晚上吃西餐。”
“嗬,西餐西餐,談戀愛的人就沒別的事可幹了嗎?沒新意。”元燦笑著揶揄。
“對,沒新意,就像Vera Wang,就像Tiffany。”文幻以牙還牙。
“好了好了,你去吧,看你美滋滋的小樣。”
文幻笑,拿上包準備走。
“喂,再囉嗦一句。”元燦叫住她,“別讓欲望衝昏了頭腦。多考察考察,隻要沒結婚,就還來得及反悔,啊。”
文幻仍笑著,嘴上說:“知道了,知道了。”心頭卻不知為何,忽然湧上一陣不痛快的感覺。元燦說的那“反悔”二字,像塊堅硬銳利的石頭,抵在她惶惶然的心間。
接著,刹那間,她眼前出現了陸楷原的臉。
3.
就在此時,陸楷原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感到一陣陣莫名的頭痛。為了緩解這頭痛,他從抽屜裏取出一支煙點上。
夜幕正在降臨,深紫色的夜空慢慢在玻璃房四周籠罩下來。
陸楷原靠入椅背,深深地吸一口煙,抬頭望向夜空。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話機上的電子提示音響起,是助理海茵斯在請示。陸楷原按下話機上的按鈕請她進來。
海茵斯高跟鞋的啼塔聲伴隨著她進來。見到陸楷原抽煙,海茵斯略詫異,但沒有流露出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抽煙。
“今天的工作已全部結束了,陸博士。”她說。
“好的,謝謝你,Adele。你可以回家了。”陸楷原說著,並沒有看她,仿佛繚繞的煙霧羈絆了他,讓他沉浸在某種遙遠的思緒中。
“不客氣,博士。不過……”海茵斯說著,略有猶豫,還是說下去,“不過您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她看出陸楷原一貫冷峻嚴肅的神情中有些許焦慮和不安,還有疲憊和痛苦,這是她以往從未見過的。
“不,沒事。我有點累了而已。”陸楷原敷衍了一句。
“可是您……”
“我想一個人坐一會兒。”
海茵斯立刻不說話了,輕輕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她早已習慣了陸楷原在工作之餘的冷漠疏離,但他今天這樣幾乎有些失控的焦躁是因什麼而起,她卻猜不出。他是一個心理醫生,他治病救人。但他自己的心理問題如何解決,卻沒人知道。
海茵斯關掉了外麵的燈,離開診所。
陸楷原聽著外麵安靜下來,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他當然無法告訴海茵斯,也無法告訴任何人,他這一天經曆了怎樣的痛苦折磨。那些可怕的畫麵一次次毫無預兆地在他眼前閃現。
那個戴金絲眼鏡、穿條紋襯衫的男人,和文幻在一起。
他們在一家典雅的餐廳吃飯,舉止親密,似乎非常愉快。她說了句什麼,他也說了句什麼。她覺得心理不適,但忍受著。他看出她的情緒,又追問了句什麼。她又說了什麼,卻激怒了他。他把隱藏得很深的暴戾釋放出來。最後,他傷害了她。
又一陣眩暈侵襲而來。陸楷原抬手扶住額頭,頭痛卻加劇了。
隨後他看到一大灘血。他看到文幻的白色連衣裙上都是血。他聽到文幻充滿恐懼的尖叫聲。他閉上眼睛,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煙頭掉落到地上,燒壞了地毯。
他慌亂地站起來,踩滅了煙頭。
他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深深呼吸,來回踱步。窗外已是城市的夜色。他想去做點什麼,卻不知做什麼才好。
他拿起電話,卻不知該撥哪個號碼。
報警?他自己也覺得荒謬。警方會覺得他是瘋子。
打給文幻?她也會覺得他瘋了。
或許他的確是瘋了。因為他分明地感受到,自己對她的感情在影響他的判斷力。也許那些可怕的畫麵和糟糕的預感不過是他幻想出來的,也許不過是因為——他嫉妒了。
4.
在市區一家西餐廳,文幻和餘生坐在靠窗的雅座。
這是一家格調、氛圍都很典雅的高檔餐廳,吸引了不少年輕夫妻和小情侶光顧。這天並不是什麼特殊的節日,但幾乎每張桌子前都坐著一男一女,每張桌子上都燃著幽幽燭光。
餘生點了很貴的牛排,又要了白葡萄酒,很正式的樣子。
已到談婚論嫁階段的男女相約吃頓便飯,照理也不用這麼隆重。但餘生是個講究情調的人,隔三差五便會弄一場這樣的燭光晚餐。文幻覺得有一個這樣的伴侶該知足了。
晚餐的氣氛一直都很好,食物也很美味。兩人邊吃邊聊,聊的都是些日常瑣事,很平淡也很溫馨。文幻心情很好,直到某一刻,餘生忽然說:“文幻,咱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一直沒聽你說過以前的事,要不今晚就隨便說點來聽聽吧。”像是很不經意。
“什麼以前的事啊?”文幻有點警覺。
“以前的男朋友啊。”
文幻愣了一下。這唱的是哪一出?
她一直以為餘生是那種溫柔寬容型的人,也就是所謂的暖男,沒想到他還會問她前男友的事。可她根本也沒什麼前男友啊。文幻忽然就覺得餘生有點狹隘,有點陰暗。
“以前沒有男朋友啊。”她故作輕鬆地回答。
“怎麼可能?你都二十六了。”餘生笑笑,“總有人追過你吧?”
“哦,追過的就是男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