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王皇後像往常一樣用過早膳後,就開始串門。如往常一樣,她輕快地來到了翠微宮。武則天當時剛好離開不在,宮女還是將王皇後引進內室。一切都如同平常一樣,王皇後徑直走進了育兒室。育兒室沒有人,小公主一個人不哭不鬧,正有滋有味地吮吸著手指頭。王皇後抱起小公主,沒有孩子的王皇後並不缺乏母愛,抱著別人的孩子雖有幾分酸楚,但更多的是發自女人天性的疼愛。
逗了一會兒孩子,王皇後覺得有點索然:看望的畢竟是情敵所生的孩子,她怎麼可能有什麼實在的興趣呢?所以很快也就轉身離開了。
因為這樁曆史公案,發生在武則天向皇後之位發起衝擊的過程中,而武則天又因此得到了最大的好處,所以許多人認為這是武則天製造的一起陰謀。種種版本,莫衷一是。在一片曆史煙雲之中,仿佛隻能看見孩子伸出的絕望雙手。
案發現場並無一人在場,曆史的謎團中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真相呢?綜合各種因素可以歸納出三個版本。
第一個版本是唐高宗心目中想象的,王皇後殺了小公主。
第二個版本是《唐會要》的記載,小公主不知道怎麼死的,可能是自然死亡,然後武則天就不失時機地利用了這次死亡事件。
第三個版本是《新唐書》的版本,武則天直接製造了這個事件,她親手殺死了小公主,然後嫁禍於王皇後。在這三個版本當中,第三個版本最有市場。雖然在這裏我持保留意見,但還是還原了第三版本的案發現場。
就在王皇後轉身離去之際,武則天快步回到翠微宮,獨自一人悄悄地進了育兒室。嬰兒床上,小公主正在安詳入睡。望著孩子可愛的睡態,武則天心裏忐忑亂跳,血液好像在胸腔裏沸騰。她麵目嚴峻,咬著牙齒,張著鼻翼,樣子變得激動而狂亂,緊皺著的眉頭下麵,兩眼閃著電一般可怕的光。她狠了狠心,把全身的力量和全部的賭注都集中在雙手上,這手五爪弩張,漸漸地逼近親生女兒的咽喉。
那手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她猶豫著,掙紮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地位,潮水般地向她湧來,她伸手迎接,卻又被另外一種無形的力量拽著,怎麼也夠不到。一刹那,至高無上的權力與地位,又潮水般地退去。
她在混亂和緊張的思維中,又仿佛看見高宗正一步步向翠微宮走來,決定命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辛辛苦苦製造的好機會再不能丟失了,拖延從來不能成大事,果敢才是我武媚娘的性格。猛然間,她再一次伸出雙手,筋脈繃張,摸在了嬰兒的脖頸上。
在接觸的那一刹那,她果斷地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雙手上。也許這樣才義無反顧,也許這樣能減少小公主的痛苦和掙紮。武則天合上眼睛,狠狠地用力,她像冰冷的鐵一樣沒有知覺。孩子也太小了,剛過滿月,統共來這個世上,才三十多個日日夜夜,筋骨還很嬌嫩。整個過程,很短暫,很短暫。武則天甚至沒能覺察出孩子臨走前的哽噎,抽搐。
除了武則天的內心世界,謀害幾乎是在靜悄悄中進行的,連寢帳都沒有動一下。
一切又歸於寂靜,千年公案就這樣成了曆史的定局。一個出生僅一個多月的小生命,還沒有來得及取個名字,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如同一陣風,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本來,一個生命的逝去從來都是決絕的,無可挽回的,遠沒有生命降生那樣充滿溫情,那樣一步步走來。
“皇上駕到!”大殿門口傳來一聲悠長的吆喝。
宮婢們和乳媼紛紛從各處趕來跪在大廳裏迎候皇上。“朕的小公主醒了沒有?”
“臣妾也剛剛到,沒來得及看,想必也該醒了。”兩個人邊說話,邊往裏間走。
“啊,”武則天大驚失色,撲了上去,把孩子抱在懷裏,孩子的一雙眼睛突出著,臉色青紫,全身已經涼了。
作為影後級別的武則天開始展現自己的高超演技,伸著脖子,一聲慘號,失聲斷氣地開始痛哭。眼淚、鼻涕、口涎,一串串往外冒。這哭聲撕心裂肺,比真的還真。當看清了女兒的慘狀,想想原本活潑可愛的嬰兒,一轉眼就成了這樣,她也這才真正嚐到了失去女兒的人間劇痛。
宮婢和乳媼也跑過來,一時都嚇呆了。好半天才跪在地上,圍著孩子失聲痛哭。
“怎麼啦?”李治也慌了神,抱過去細看孩子,可憐的孩子已經死了。在孩子細嫩的脖頸上,李治發現有一片紅裏透黑的手指印。顯然孩子是被人掐死的。他衝上去,一腳把乳媼踢倒,怒吼道:“剛才誰來過!”
“回……皇上”乳媼翻身爬起來,磕頭如搗蒜,“隻有皇……皇後適才來過。”
幾個宮婢也爬過來,頭都磕出了血,紛紛向李治說著:“隻有皇後剛剛來過!”
“後—殺—吾—女!”李治一字一句地說著,臉部猙獰可怖。夠了,就這一句話,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