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雀兒不知舊法已改,政府已對逃戶作了新規定,所以燕子勝訴,可以在當地落戶。
這個有趣的小故事說明了逃戶政策的成功,否則便不足以解釋,為何武周時代逃戶數量如此巨大,官方統計戶口仍能增長得如此迅速。
武則天去世之時,人口已由永徽初年的380萬戶增長到650萬戶,市麵上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繁榮。
武則天一向重視人心向背,宣布百姓年滿五十歲者免除徭役,比以往六十歲免除徭役的規定縮短了十年,這些德政都有助於社會穩定和發展生產。
如果說均田製的敗壞對社會造成的影響還可以用靈活的手腕化解的話,那麼對府兵製的衝擊就不是那麼好辦了。
均田製是府兵製賴以生存的基礎,直接影響到兵源問題,不是高宗時代一個整頓吏治就可以解決的。武周時代甚至出現過征召全國囚犯從軍討敵的尷尬場麵。
兵製敗壞,名將乏人,當營州之亂爆發時,武則天麵臨的就是這樣一種“無將可派,無兵可征”的窘況。
契丹在當時隻是羽翼尚未豐滿的小部族,還沒有與突厥分庭抗禮的實力。
這次之所以會突然起兵反叛,責任實際在武周一方,用句時髦的話說,就是民族政策不當,對待少數民族不夠團結友好。與李唐三帝相比,武則天是對少數民族首領利用到極致,也欺壓得最狠的一位,征召番兵到前線當“炮灰”已經不算什麼新聞事件。
垂拱三年(公元687年)吐蕃九姓反叛,武則天令發西突厥十姓兵助國征討。十姓酋長很給麵子,每個人都帶了三萬軍隊,同時打仗不要政府補助,並且還自帶幹糧。到哪裏找這種出錢又出力的好事。
十酋長很賣力氣,凱旋後紛紛請求入朝。吃的都沒有,哪裏還有條件派發紅包呢?麵對嗷嗷待哺的少數民族兄弟,武則天隻能視而不見。更有甚者,作為天朝上國的大皇帝,武則天經常兩眼放光地盯著人家小國君主的錢包。鑄造大周萬國頌德天樞,她要求四夷君長集資捐款,並且是自願地。
少數民族兄弟又不是呆子,這種占人便宜的做法讓他們很是不滿。至於殺俘殺降之類的事情更是沒少幹,最出名的就是為了擠兌裴行儉斬殺本已投降的東突厥貴族阿史那伏念等人,結果將東突厥逼上複國之路。
武則天行事執拗,做事強橫慣了,她又怎會將這些所謂的蠻夷之國放在眼中?如果是她的大臣跟別人鬧矛盾,那一定是蠻夷的不是,護短到底毫不含糊。她的寵臣來俊臣看上了番將阿史那斛瑟羅家的婢女,竟然誣告斛瑟羅謀反,結果引得數十位酋長被割去耳朵揭去麵皮參加訟冤。
後來因為來俊臣得罪了諸武和太平公主被誅殺,斛瑟羅才算逃過一劫。
這個斛瑟羅到底是幹什麼的呢?他不僅是西突厥的可汗,還是最早擁護武則天登基的番將功臣。
我們知道當初傅遊藝煽動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上表勸進,武則天堅決不幹,直到斛瑟羅為首的諸蕃酋長和百官共同上表,武則天才半推半就登基,斛瑟羅也因此被封為“竭忠事主可汗”,意思就是,想盡一切辦法為領導分憂的可汗。
上行下效,武周的邊疆大吏也跟著有樣學樣,個個兩眼望天地橫著走路,從不把治下這些少數民族兄弟放在眼裏。營州都督趙文翽就是其中的典型。
萬歲通天年間(公元696年),天下大旱,契丹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饑荒。趙大都督不僅沒有賑濟少數民族地區的災民,而且自我感覺良好,天天鼻孔朝天。他把那些酋長當作自己的奴仆呼來喝去,隨意打罵。契丹首領李盡忠受不了這種侮辱,與自己的大舅子孫萬榮商量之後決定起兵反叛。
李盡忠自稱“無上可汗”,這是契丹曆史上首位自稱可汗的人。他以孫萬榮為將,殺趙文翽,攻占營州,不到半個月就召集了數萬人,進逼檀州。如果說這些還不夠刺激的話,他們的造反理由則差點兒把武則天雷翻到椅子底下—何不歸我廬陵王?
這話顯然是在質問武則天,你把廬陵王弄到哪裏去了?這話很有力度,完全是為長期羈押在房州的李顯平反。
武則天這一次真的憤怒了,她才不管你是誰,隻要膽敢挑戰自己的權威,她就會把你折磨得滿地找牙。跟這幫人沒什麼道理可談,一群野人、一幫蠻漢、一窩流氓。對付這幫人,隻有動用武力,輿論攻勢不管用,亮出刀子捅得他們沒脾氣。
武則天發揮自己的聰明才智,給他們每個人起了個綽號。不是想當名人嗎?大凡名人都要有一個綽號。她將李盡忠改名為“李盡滅(李該死)”,孫萬榮為“孫萬斬”。
萬歲通天元年(公元696年)五月二十五日,也就是營州被攻陷後的第十三天,武則天派出了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左威衛大將軍李多祚、司農少卿麻仁節等二十八名將領領銜的強大陣容向契丹發起攻擊。
二十八星宿下凡,打不死對手也要嚇死對手。在這二十八名將領中,靺鞨人李多祚是裴行儉經略西疆時一手提拔起來的副將,後來做到上柱國的位置,成為第一位封王的異族將領。
武則天一口氣派出了二十八員將領,直看得一幫朝臣們大眼瞪小眼。二十八名將領出征,個個都是演技派,對付一個小小的契丹,至於搞這麼大排場嗎?又不是拍大片。
除了派出強大的進攻部隊之外,武則天還組織了高規格的防守力量。七月十一日,她任命梁王武三思為榆關道安撫大使、姚璹為榆關道安撫副使,負責戒備契丹南下。有攻有守,完美!
武則天這樣大張旗鼓,就一個目的—提高朝廷對“營州之亂”的關注度,人為地擴大這次小規模邊境事端的影響,傳遞出一種信號:這場仗不打不行,非打不可。可惜契丹人是喝馬奶吃狼肉長大的,不是被嚇大的。相反,營州的初戰告捷讓他們興奮不已,從人見人欺的可憐蟲到突然掀翻一個龐然大物,這種變化首先是來自精神層麵。戰爭很多時候是心理戰,自信不是吹出來的,是打出來的,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