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差點兒沒讓王同皎哭出來:老丈人啊!你可不能拿這事當兒戲玩,會玩出人命的。

王同皎急得頭上冒火,恨不得拎起自己的老丈人就出門。他又急又氣地道:“先帝以神器付殿下,橫遭幽廢,人神共憤,二十三年矣。今天佑其哀,北門、南牙,同心協力,誅凶豎,複李氏社稷,願陛下暫至玄武門以服眾望。”也就是說,老丈人啊!您看當年先帝把國家交付給您,可惜您被自己的母親(武皇)廢掉了,如今已經二十三年都過去了,好不容易,今天宰相們和將士們同心協力,想要幫您恢複李唐社稷,請您趕快出來發號施令吧。

王同皎的話雖然說得句句在理,可李顯還是聽得心驚肉跳,渾身發抖。這些道理他比誰都明白,畢竟自己一路走來,九死一生,這種步步心驚的生命體驗早已融入了自己的血液。

李顯扶著牆,麵露難色說:“這小人是應該清除掉,可是現在聖上身體不好,萬一咱們興兵宮禁,嚇著她老人家怎麼辦?咱們還是從長計議吧(凶豎誠當夷滅,然上體不安,得無驚怛,諸公更為後圖)。”

真是服了,李顯在這時候居然孝心大發。如果不是因為是當今太子,又是自己的嶽父,王同皎恨不得掄起巴掌抽丫的。外麵這麼多大臣和士兵都把腦袋係在褲腰帶上,等候他的號令,他居然為病中的母親著想。

兒子真不白生啊!如果武則天要是知道,這時候的李顯內心如此糾結,她一定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李顯這種臨陣退縮的表現激怒了在場的另一位將領李湛,他急著就吼起來:“諸將相不顧身家性命以徇社稷,殿下奈何欲納之鼎鑊乎?請殿下自出止之。”你要不出來也可以,你要不政變也可以,請太子您親自走出門來,跟那些士兵兄弟說清楚,以此來阻止他們的行動。

誰都能聽出來空氣裏飄蕩著濃濃的火藥味,搞不好就容易擦槍走火。那意思就是說,我們這些人不顧身家性命,豁出命來和你大幹一場。如果你敢退縮,我手下那些弟兄們絕不答應,說不準就讓你血濺當場。

李顯見事已至此,沒得選擇,隻好一聲歎息,抖抖索索邁出門去。剛邁出門,早就為他準備好的高頭大馬牽到麵前。他踩著鐙,兩腿直打戰,上了幾次馬都沒上去,最後還是女婿王同皎將他抱上了馬。

上了馬,李顯不忘回頭交代一句:“這可是你們逼我去的。”

他剛一騎上去,那些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將士們在後邊一鞭子就抽上去,馬往前急走,將士們就護擁著李顯,一塊兒往玄武門走。

就在太子李顯這邊出岔子的同時,玄武門那邊也遇上了大麻煩。本來張柬之親自帶領著部分羽林士兵來到玄武門,按他的想法,一切都擺平了。因為玄武門的守軍,左右羽林軍,都已經被他們控製了。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事,剛到玄武門前,就被攔住了去路。攔住他的人叫田歸道,是個殿中監。這位田兄既不挺張也不反張,他隻是趕巧碰上了。他騎著馬遠遠就看見玄武門這裏鬧哄哄的,就帶領著千騎士兵過來看熱鬧。

計劃趕不上變化,難道上天不佑我,一個八十歲老人做點事兒怎麼還那麼難。張柬之的計劃雖然做得夠細致了,可這位臨時來湊熱鬧的田兄真的是計劃外的,張柬之沒有考慮到,他隻考慮到守護玄武門的主力部隊是左右羽林軍,拿下左右羽林軍,就等於拿下了玄武門。

張柬之的兵書讀得還不夠精,戰場上拚刺刀的是主力部隊,但在後麵放冷槍要人命的卻往往是非主力部隊。眼前的千騎就是一支非主力部隊,忽然殺出,玩了一把要人命的非主流。

千騎也是北衙禁軍的成員,名義上掛靠於左右羽林軍,但是他的將領從來都是由皇帝親自委任。皇帝這麼做,也就是為自己留一手,讓禁軍內部互相牽製。一旦主力部隊被策反,還有非主力部隊臨時頂上。

但很快,張柬之就穩定了下來。他忽然想到,現在左右羽林將軍都在這兒,你這個千騎既然掛靠羽林軍,就應該聽將軍的話。趕快讓開,我們有急事。

可是沒想到,這田歸道卻是個認死理的死心眼,他一句話差點把張柬之噎死。他說:“張大人,沒人跟我說這個事情,我不能放行。”

勝機就是與時間賽跑,最先撞線者就把握了勝機。張柬之知道,對待這種死心眼,不能硬來,不然會因小失大。隻有一個辦法,做通他的思想工作。

張柬之說:“我們現在是奉太子之命,進宮清除小人,請你把你手下的軍隊一並交給我們指揮。”

田歸道堅決不同意,又僵持在這兒。如果真就這麼僵持下去,還真是麻煩。可這時候太子李顯趕到了,田歸道一看見太子,一時也沒了主意,因為他本來並不是二張的黨羽,也沒必要幫他們。他不讓張柬之他們進去,不把自己的兵交給他們。

可是現在太子來了,他得罪不起。田歸道改變了策略,他說:“我讓你們進去,但是我的兵不能跟著你們走。”

隻要不擋道,一切都好辦。田歸道這一放行,將士們就順著玄武門衝進宮裏,進入武則天睡覺的寢宮—迎仙宮。有些宮女一看有士兵來了,回身就跑,想要回去報信。在裏麵策應的太平公主早就領著宮女敢死隊在那兒候著,一刀就把準備報信的宮女給捅死了。沒有人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士兵們接著往裏走。

這時候呢,張易之、張昌宗兄弟還在睡覺呢,聽到外麵有動靜,趕緊披衣起床,剛走出門,就被士兵殺死在外廊之下了。殺死了二張兄弟,張柬之他們就帶兵進入了武則天的寢殿—長生殿。

睡意朦朧的武則天聽見外麵有動靜,就把頭抬起來,隻見眼前一片刀光劍影。她就問:“是誰在興兵作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