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之初,朱元璋雖三令五申,不得重用宦官,但最後他本人帶頭違反了禁令。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平日喜歡結交儒生,在家中養了不少門客。有一次,李文忠對朱元璋說:“內臣太多,宜稍裁省。”朱元璋憤怒道:“若欲弱吾羽翼何意?此必門客教之。”於是一怒之下將李文忠家中的門客都殺了,隨後李文忠也神秘死亡。朱元璋在這裏居然視宦官為自己不可缺少的“羽翼”,這種前後態度的轉變讓人費解,但卻給那些重用宦官的皇權繼承者們一個理由—謹遵祖訓。
宦官本來隻不過是宮廷裏的服務生,身上不應該披有正式權力的外衣。但另一方麵,宦官又是最接近皇帝的人。最接近權力的人,卻被正式製度擋在權力的大門外,這顯然是不現實的。於是他們中間有些宦官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從皇帝手中分得權力,就算不能穿上權力的正裝,也要撈一件“權力馬甲”穿在身上。世上的“馬甲”千千萬,這麼多人熱衷於“權力馬甲”,是因為可以借著權力的光照亮自己的前程。一旦穿上“權力馬甲”,又沒有被人識破。那麼穿“馬甲”者不光可以獲得正式權力的待遇,更能享受到官場利益的分肥。
朱元璋和朱棣父子都是治國的好手,兩人可以說是大明王朝最為強勢的兩大帝王。在他們主政期間,他們也刻意規避皇權旁落的各種風險。在權力的運行中,對於那些接近權力核心層的輔官閣臣,他們可以說是防備再防備。比如說在章奏的批示上,兩任皇帝都是親力親為,絕不假手於人,隻讓那些文臣在其中扮演顧問、參謀的角色,並不放權於他們。但是等到洪熙、宣德以後,這種局麵就被完全打破了。尤其是票擬製度應運而生,更是增大了宦官專權的可能。票擬製度的產生主要是因為皇帝太懶,懶得連大臣們的奏章都不去批閱,然後就令內閣大臣用小票墨書,對奏章草擬出的各種處理意見,貼在各種奏疏的封麵上,然後再上報給皇帝,由皇帝審定後,讓太監用紅筆寫出,稱為朱批,這就是改變明朝宦官命運的票擬製度。
這種票擬製度為宦官專權打開了方便之門,得到票擬之權的是司禮監和文書房。司禮監是宦官建製中的十二監之一,也是最重要的監;文書房則是宦官十二房之一。作為宦官建製中的兩大權力要害部門,司禮監“掌印掌理內外章奏及禦前勘合,秉筆、隨堂掌章奏文書,照閣票批朱”,而文書房“掌收通政司每日封進本章、並會極門京官及各藩所上封本,其在外之閣票,在內之搭票,一應聖諭旨意禦批,俱由文書房落底簿發”。在明代宦官機構二十四監中司禮監成了權力最大的機構。
按照兩大部門的職責分工,他們等於是卡在皇帝和大臣權力通道中間的障礙物。對於大臣們而言,不管是六部進呈還是內閣票擬的奏章,或起草的詔令,在交到皇帝手裏之前,都要經文書房的宦官們過目;而對於皇帝來說,他所下的命令,也不能直接送達大臣,必須先經過文書房的宦官之手。這就是說,所有的奏章在經過文書房的宦官們中轉後,司禮監的太監不僅能預先知道其中的內容,而且內閣大臣們的票擬,隻有通過司禮監的審閱後,認為可以操作,才能送達皇帝的案牘之上。其間,司禮監太監還在章奏中做下記號,即“凡有要緊處,即鈐闊一寸許白紙條,覆於本上下空紙處,用指甲捏一痕”。由此可見,司禮監對於皇帝的影響,可謂舉足輕重。而太監享有的批紅大權,更是明朝宦官得以竊弄權柄的關鍵。
明朝末年的權宦魏忠賢,或亂批,或假傳聖旨,更是到了為所欲為的境地。楊漣在《劾魏忠賢疏》中說:“自忠賢專擅,旨意多出傳奉。傳奉而真,一字抑揚之間,判若天淵;傳奉而偽,誰為辨之?近乃公然三五成群,勒逼喧嚷,政事之堂,幾成哄市。甚至有徑自內批,不相照會者。假若夜半出片紙殺人,皇上不得知,閣臣不及問,害豈渺小?”
宦官專權帶來的是權力結構的異化,這種在權力係統中強行超車的方式等於是架空了內閣勢力,將權力所產生的利益直接導向了自己。
穿著“權力正裝”的官員動輒就被身披“權力馬甲”的宦官們迫害打擊,而那些宦官的親友,或投靠、諂媚宦官的大臣們,則可以在仕途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太監雖然身體上缺少零件,但是心眼卻一點不比別人少。在宮牆內,他們尚且有機會翻雲覆雨,如若他們有機會身負皇命,深入地方的話,他們照樣也能將官場上那一套分肥原理玩得爐火純青。作為皇帝的親信之人,他們打著皇帝的旗號,為自己撈足了好處。
明朝成化十三年(1477年),一場政治鬧劇攪亂了江南官場的平靜。而這個事件與大宦官汪直有著直接聯係。江南官場傳出的這個訊息是,大宦官汪直要來江南一帶微服私訪。消息傳出,整個江南官場一片嘩然。
這個汪直到底是什麼人呢?他是早期侍奉萬貴妃的一個小太監,在昭和宮裏長年當差,慢慢地升為禦馬監太監,做了一個管理禦馬、進貢馬騾的七品內官。成化十三年,汪直提督西廠。這也成了他職業生涯中權勢最盛的六年時間。西廠設立於憲宗成化十三年,其權力和人數都遠遠超過了東廠,活動範圍也從京城遍及全國各地。太監汪直任西廠提督。西廠成立,本來隻是為了替皇帝刺探消息,但汪直為了實現自己升官發財的夢想,開始拚命地羅織大案要案,其辦案數量之大、速度之快、牽扯人員之多都遠遠超過了東廠和錦衣衛。汪直也借此陷害朝中的正直之士,培植同黨,並用錦衣衛百戶韋瑛為心腹,屢興大獄。汪直每次外出,都前呼後擁,保鏢隨從成群,那些朝廷的公卿大夫見了都要繞道回避。三品以上的京官大臣,汪直都敢擅自抄家審問。對一般的老百姓,其一言一行隻要稍有不慎,就會被西廠以妖言罪從重處置。在這種情況下,西廠僅僅成立5個月,就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