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如亂麻(2 / 3)

包房裏被用cd機播放出來的肖邦鋼琴曲烘托得有如夢幻,苗爭說我倆喝杯交配酒吧,這麼浪漫的場合還有美妙的音樂簡直就是人間天堂。我說好啊,不過你得能說出和我喝交杯酒的理由。他說是啊,剛才光顧著吃飯了,到現在我連和你說聲生日快樂都沒來得及,祝我親愛的張小雪你29歲生日快樂。

就這樣,那天在獨光和肖邦的鋼琴曲見證下,我一飲而盡,和我認為能夠包容我的那個男人苗爭喝了我人生中第一杯交杯酒。有快樂更有感動。

我坐在苗爭的車裏等待著他把我送回家,我心情愉悅,電台廣播裏播放著汪峰唱的《北京北京》,我跟著節拍,旋律優美的也唱了出來。我媽打電話問我今天的生日和誰過的,開心嗎?我說開心,我是和苗爭一起過的,他帶我去吃了西餐還喝了紅酒。我有點喝多了,意識趕不上了語言的速度,很多話不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我媽說葡萄酒有什麼好喝的,十幾塊錢一瓶我家樓下的超市裏就能買得到。我說媽你說的那是通化葡萄酒,不好喝,他請我喝的是拉菲,要三千多塊一瓶。我媽說怎麼那麼貴,他會不會過日子啊?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說好說壞,我得到的都是我媽悲觀的回答。我說:“媽你打電話過來有事嗎?”我媽說:“我就想問你什麼時候回家過年,這回你能把你的男朋友苗爭帶回來嗎?”我說:“我還要參加小艾年前的婚禮先不急著回家,苗爭他過年去不去我家我還沒有和他商量過,到時候再說吧。他的照片不是讓你看過了嗎,他真人長得和照片一樣。”

我掛了我媽的電話第一時間問了正握著方向盤開車送我回家的苗爭說你今年能去我家過年嗎?我思前想後,卻還是讓自己的利益占了上風。我剛才沒敢和我媽說我正坐在苗爭開的車裏往我大興的家裏趕,我媽要是知道了他酒後駕車一定會說他不知道危險嗎,外國啤酒勁可大了,趕快靠邊停車。

苗爭脫口而出,根本就沒有思考的意思,說今年可能不行,我和我爸媽都已經說好了我今年回家過年,我去年就沒有回家,等過完年了的吧,過完年了我一定去拜訪叔叔和阿姨。

我得到了他的回答卻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媽,並不是因為現在太晚我怕影響了我媽休息,而是長痛不如短痛。我工作了以後這幾年都是這樣,我在外麵說我有男朋友了,可是一過年回家我就暴露了自己的謊言說我還是一個人。如果說善意的謊言也分個三六九等,那麼我的這個謊言一定是最底的那一等。剛才苗爭帶我去了建外soho一個公寓讓我參觀,這雖然不是他買的房子隻是他剛親手設計完的別人的房子但我站在裏麵還是感覺到了家一樣的溫暖。房間內的主色調是黑與白的並行交錯,一把搖椅一隻天文望遠鏡,簡直就和我的那個終極夢境裏看到的一模一樣。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在北京三環以裏的高層住宅裏有我一套二居室的商品房,我想這個房子的女主人也應該會像我一樣忘乎所以。

我把視線從思想裏抽拉出來,看著車窗外絢麗多彩的長安大街,仿佛我可以做到時空穿越,它曾帶給過我最刻骨銘心的回憶,可是如今我卻願意把它們全都拋棄到宇宙的最邊緣,那裏冰天雪地寸草不生,即便是突然有了一個小小的波瀾也會被吹來的冷風瞬間冰凍得沒了扭動的身軀,無法再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海嘯衝垮一切。我也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跟著我心愛的男人坐在他的車裏穿梭於夜晚的長安街東西兩頭,看著北京冬日裏的小夜景,車裏卻是暖暖的好像是兩個季節。我為了能夠成為真正的北京人,和我心愛的人與其他擁有北京戶口的人一樣平等的生活在這裏,不再被別人叫成了是異鄉客,我一直都在用我的青春努力地去換取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在這個過程中開心也好不開心也罷,隻要是能與我心愛的男人生活在一個我所喜歡的城市裏再苦再累我都會堅持地走下去不離不棄。可不離不棄這四個字又談何容易,人的心在裏麵,思想也在裏麵,不到了生命的盡頭就有可能不不離不棄。

小艾拍婚紗照的那天,我、厲娜和馬蘭花悉數到場,先是在她的位置在五環邊上的那個婚房集合,然後又全都陪她去了位置在東四南大街上的那家叫做百年好合的婚紗攝影店,而且這家婚紗攝影店的老板還是馬蘭花的大學同學小董開的,價格可以給我們優惠到用在北京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小艾是盡可能地把她用在這回婚禮上的費用壓縮到了最省,拍婚紗照是一方麵,結婚用車基本上都是從朋友、同事或是朋友的朋友那裏借來的,所以不是清一色的奧迪或中華,而是萬國牌什麼車都有。小艾把這回舉辦婚宴的飯店安排在了我們公司的協議酒店,是我們公司每年的年會都會去的一家三星級的酒店,她的那個位於五環路邊上的婚房裏需要用到的一些掛件和其它她突然想到需要臨時救場的東西也是小艾給我列了一個清單,逼著我不給工錢讓我幫她沒日沒夜地從淘寶網站買回來的戰利品。

小艾和我說過她準備把自己的婚禮弄得與眾不同,婚紗照也同樣不能毫無新意,所以她學著大牌明星也弄了一個伴娘團和一個伴郎團來為自己的婚紗照增添特效。伴娘團的首選是我、厲娜和馬蘭花,而請來的伴郎卻全都是李國泰的保安同事們,當他們脫下了土氣的保安服裝,換上了帥氣的黑色西裝出現在我的麵前的時候我這才發現,原來在對麵的寫字樓裏以保安為職業的年青小夥們比我的辦公室裏整天都是麵對著電腦被輻射得千瘡百孔的白領男士們還要英俊帥氣,在平日裏我對保安身上穿的那套行頭不敢有多大的恭維,他們的服裝設計師被職業的要求局限得學無用處,但是人的底子很重要,他們一進了攝影棚卻也能夠風光乍現。

為了把小艾的婚紗照能拍得萬裏挑一,這回馬蘭花還逼著她的已經是做了全職老板的大學同學小董出山,拿起單反相機再次充當了攝影師的角色,我這才知道他那同學有一年半多的時間沒有動手拍過婚紗照,而是用了大把的時間來數手裏厚重的鈔票,也多虧了他同學多朋友多,即便是在這條路上的另外兩家婚紗攝影店全都關門歇業,可是他家的生意卻依然能夠做得風聲水起。

老板讓一工作人員把店裏的價格表拿過來,然後向小艾介紹各個價位的攝影內容,等介紹完了以後小艾相中了那個標價3888元的套裝攝影,打完折後優惠到了2888元。小艾說貴,可小董說這已經是最低價了,別人我都最多給他優惠到8折。要不是看在馬蘭花是我大學同學的份上這價格我也不會給你。我是冒著擾亂市場規則讓同行砍殺的危險給你這個價位的。

我說:“貴,這個價格真貴了。馬蘭花你不會是這家店的托吧。我給你2000塊你看行嗎,要不然我們真沒法在你這拍照。今天來做伴娘和伴郎的可都是沒結過婚的,你一個生意就催生出了至少是三對潛在的客戶,你要能薄利多銷我們幾個也會在結婚的時候還來你這裏拍婚紗照。”馬蘭花聽了我說的前半句話還要罵我自己是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可是等聽完了我說的整句話她就全都明白了我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她在公司裏和我一樣,表麵平靜內心卻很細膩,我和她在精神世界裏已經是高度相似,所以對方心裏在想什麼都能猜得一清二楚。

老板見我們幾個都向他點頭,就說給你2000塊錢的價格,交個朋友,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們六個人未來不是三對新人而是六對,你們幹嘛非得在認識的人裏麵找對象,向外看更精彩。

李默然之前和我說過拍婚紗照就是拍給女人的,這句話果然不假,二兩水都不摻,兩個多小時的拍照時間裏大多都用在了給四個女人的化妝和補妝上,而以李國泰為首的男人幫們卻隻是在剛開始化了一次妝便再也沒有補過妝,等到了該他們上場的時候就被攝影師一個個地請上台,把即便是再生死疲勞的臉也能弄得花枝招展,等拍照完了一組照片也就是十幾分鍾的時間然後他們就又淪為了失寵的男傭,被扔在了陰暗的角落裏等著被再次受寵。

攝影師指揮我們三個人擺出幽美的姿勢,圍著站在了舞台中央的小艾身邊,半蹲著身體甘願當成了是她的綠葉。我看著小艾被燈光渲染的潔白無暇,就連我一個女人都對她產生了濃厚的愛慕之情。她今天真的是好美,出水芙蓉一般地讓觀眾們欣賞隻願忽視了葉子的存在。

從今天開始,我的圈子裏又少了一個單身生活的女性,我此時感受到的不是欣喜而是慌張,從一開始結婚的人都是比我年齡大的女人我並沒有感覺到有任何的緊迫感,可是現在我感覺到的卻是無比的惆悵,我甚至是感覺自己已經是走到了告老還鄉的年齡,同樣也存在著與日俱增的負罪感,我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年齡一天天的在變大把皮膚弄得蒼白衰老而感到難過,而是因為同樣也是在一天天的過,但是卻要比我衰老得厲害上百倍的我的父親母親,他們才是讓我感覺心裏難過的真正原因。不孝有三無後最大,盡孝更加不能等,如果真像我媽和我說的哪天他們沒了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可卻還沒有看到我結婚生子,那我真的就是犯了滔天大罪無處後悔,即便是我的後半生順風順水,我想也不再完美。

中場休息我坐在沙發上接過小艾拿給我的一罐紅牛飲料,然後又給她讓出了空間和我一起坐在了沙發上等待著最後一組拍照。男人們都走出了攝影棚去了外麵抽煙,厲娜也拿著手機跑到了窗戶邊找了一個信號好的位置給他的老公雷占東打電話,馬蘭花還在和她的那個職業是攝影師的大學同學小董溝通感情,聽內容好像是在商量今年過年舉辦一場同學聚會的事。

此時的我更願意一個人坐下休息,我真的是感覺有點累了,好久都沒有犯過了的肩周炎和頸椎病在這個時候又突然發人深省地席卷而來,我學著我媽教給我的方法給自己做了一套四節八拍的體操,然後又使勁地揉了揉我痛到麻木的肩膀才隻是有了它還存在,是我身體一部分的感覺。

小艾掙紮了半天,終於是把她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問:“你和苗爭相處的怎麼樣了,你倆準備什麼時候登記結婚?”

結婚這兩個字對於我來說沒那麼簡單,我並不會因為自己的年齡大了,馬上就要奔三十了就壓縮了它的長度。它是一個過程,與戀愛並不是兩個對立麵。如果一開始就把戀愛當成了是結婚,於是就跳過了中間互相了解的過程,那麼結局是沒有質量的海綿,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擰幹再回到原本模樣。

我說:“這還得按程序上的內容進行,戀愛半年以上,然後見父母,等互相了解得徹徹底底了才能領證結婚。”我的婚姻裏麵不能有離婚,那樣的話我會覺得自己以前即便是很成功,可是因為離過婚這一件事卻也會從此變得徹底的失敗。

“我感覺苗爭這個人靠得住,你這回可要把握好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要是還不放心他的為人,我給你出個招,結婚前你們倆可以先同居一段,仔細地了解一下他的底細。我和李國泰就是先同居後結婚的,所以他每天接幾個電話又哪天晚上和誰出去吃飯了我都能調查得清清楚楚,他要是真的愛你是不會遮掩的,但你可千萬別在這個時間段裏失了身,那樣的話男人就會認為你太不矜持了,所以在你們同居之前你一定要和他寫一個君子協議,拒絕婚前性行為。”我點頭答應,說:“我會盡量在婚姻的問題上保護好自己,我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約定終生的女人,隻有那種死心塌地的關心我包容我陪伴我的男人我才會以身相許。”

小艾婚禮的那天,我、厲娜和馬蘭花組成的伴娘團絕對是一塊吸金石,一個女人的婚禮,四個女人穿著雪白的婚紗出現把婚禮現場裝扮得尤為壯觀,那架勢好像舉辦的是一場集體婚禮一樣,來賓們一進了大廳看見巨大的八人結婚照就怕身上帶的份子錢不夠用有失身份,一個看著一個思前想後地等著對方先付錢,結果在禮堂裏坐著嗑瓜子的人不多,大廳裏卻人頭攢動推推嚷嚷,連下腳的地方都沒了縫隙。

在之前我說過小艾認識我工作的那個寫字樓裏幾乎所有的人,所以在她的婚禮那天前來給她捧場的人也將近有一百人,我寫字樓裏的那個保安小於在知道了新郎是保安而且伴郎也是保安後心潮澎湃,說:“原來保安也能在北京結婚啊,看來我不用回老家相親就在北京也一樣可以解決我的個人問題了。”新郎官李國泰靠著自己樂於奉獻的工作作風,人際關係也是到處開花,對麵寫字樓裏的每家公司都派來了代表前來祝賀,我還聽小艾說今天的證婚人都是對麵寫字樓裏一國內最大的商用飛機製造公司的北京老總。

我對是不是老總一級的人來給小艾和李國泰證婚並不感興趣,但我卻對她說的那個國內最大的商用飛機製造公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說:“是嗎,那個公司是不是總部設在上海浦東新區隸屬中航工業的那家國有企業?”她回過頭看我說:“是啊,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透過鏡子看著正坐在梳妝台前化妝打扮的小艾故作鎮定,我說:“我就是隨便問問,我有一大學同學就是畢了業去了那家公司工作的,他當時是去了上海所以我對這家公司還算印象深刻。”我沒有告訴她我的那個大學同學的真實姓名,他同樣是我的初戀男友,名叫薑大凱。

小艾問我你家苗爭來了沒有,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他也是我要請的重要的見證人之一,沒了他我的房間藝術顧問可就真的缺席了。我今天走的匆忙,昨天晚上都是在小艾租的酒店包房裏住的,我隻是昨天晚上打電話告訴苗爭今天11點就要出現在酒店,眼看著就要到了11點,可我剛才打電話給他問他在哪,他說路上堵車今天結婚的人太多,讓我再等等。我這會又打電話問苗爭到哪裏了?他說我馬上就進酒店大門了你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去吧。我說那好,你一會進來就自己找個座位坐下,好了我不和你說了我得進場,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

當我看見踏在紅地毯上遠遠地走過來的胡小艾,我再一次懂得了何為一個女人的幸福,我也曾沒日沒夜地想像著我的婚禮現場會是怎樣一個華麗宏大的曆史場麵,它可以載入史冊,也可以讓在場的所有人潸然淚下,那個緩緩地向我走來然後牽住我的手給我帶上結婚戒指的男人又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讓我感動流淚,可這一切隨著我的年齡慢慢變老都成了我在30歲之前隻能是想像的事,究竟會何時發生在我的身上,又是否與我夢想中看到的景致一個模樣都是我如今難以猜測的結果。

我看著滿天的彩帶四處迸射接近流淚,司儀在婚禮現場熱情洋溢的祝福讓我的心情突然又豁然開朗,我知道我錯了,原來在真愛麵前幸福不是禁錮在了物質的套子裏麵,他們是自由戀愛追求的就是對方本質上的東西,他們比我年青,還有得是時間來相信這個星球上的純真的愛情,哪怕真的傷了一次也隻不過是為今後的人生點亮了一盞探路燈。

苗爭擠過騷動的人群向我揮手,然後就坐到有李默然和雷占東的那一桌裏。李默然還是那個老樣子,一看到激動人心的場麵就痛哭流涕,好像是一個大女人一樣經過了那麼多的悲歡離合,終於是把自己弄得多情善感。我想他此時也開始感慨婚姻的美好了,人一過了30歲無論男女都會對愛情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們開始變得孤單無助,也變得不管黑天白天都更容易心碎,但還好的是上帝不壞,因為她或他們在苦苦尋找的另一半也正是那個可以給她們撫平創傷的最佳人選。

那個國有商用飛機製造公司的老總做為證婚人,在萬眾期待之中閃亮登場,我期待著可以如此近距離的看到一對新人交換結婚戒指的瞬間,但我卻也因為如此近距離地看到了那個證婚人究竟是誰而感覺到了痛心疾首的難過。心中本來已經是愈合了的裂痕卻在這個時候又瞬間迸裂,它原來根本就沒有真正的愈合過,無法再回到了最開始的機能形態。

我猜到了小艾和我說的那家飛機製造公司就是上海的那家飛機製造公司的北京分公司,但卻並沒有猜到走上講台來為小艾和李國泰證婚的那個人就是薑大凱,那個曾經為了個人的前途命運就拋棄了我的初戀男友,最終是成了使我惡夢纏身的一個人。

我感覺渾身無力,但還是抓住了我身旁的厲娜的手沒讓自己摔倒,我的麵前是他的必經之路,他走上講台看了我一眼表情卻依然平靜,然後從司儀的手裏接過話筒用我已不再熟悉的聲音讀完了他的證婚詞。我雖然低下頭想把自己隱藏,卻也知道他早就已經發現了站在舞台上麵的那個伴娘就是我張小雪。我想趕快混入到人群中把自己消失殆盡,但是司儀卻不緊不忙地繼續進行著他的主持讓我無法立即脫身。厲娜好像比我還緊張,用力地抓著我的手和我說別衝動,你要是在這個時候亂來整個婚禮現場都會被你弄得再無甜蜜可言,我敢保證小艾和李國泰因為這事也會恨你一輩子。我點頭答應,我已經是一個遍體鱗傷的人,如果再有苦難,也請在我一個人的身上聚積蹂躪。

我走回到了更衣間裏動作麻利地換上了我的衣服,然後就拉著苗爭準備先走,苗爭好像和雷占東還有李默然他們兩個人聊得很投緣,說飯局才剛剛開始我肚子還餓著呢。我無心解釋,說你不走我走了。厲娜和雷占東說我有事先出去一下,然後也跟在了我的後麵走了出去。我以為我可以把呼吸都留在外麵,不在是聞到裏麵凝結成塊的空氣因為窒息而感覺心痛,但我卻還是在即將走出了大門口的時候在大廳裏被突然出現了的薑大凱叫停了我的路線,他說:“張小雪你等等,我有話要和你說。”

他脈絡清晰恰到時機的話,讓我的心跳在這個時候也好像戛然而止。

其實我心裏也有一大堆的話想要和他說,我甚至是在我們分手後的一年多的時間裏都在尋找他,我隻是想當麵問他你為了自己的前途而放棄了我們的未來值得嗎?可我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他,可他為什麼就能在想和我說話的時候就立刻尋到了我的行蹤,老天,這不公平。

也許在我的愛情世界裏麵根本就沒有公平二字可言。

我不想在這種場合裏破壞了別人的雅興,我停了下來可卻連頭也沒有回,因為我怕我一回了頭看見他的模樣後就會因為想起來我們過去的事而傷心難過地哭出來。他說我回來,以後就在北京工作不走了,以前是我做的不對,請你原諒我,我們從新開始好嗎?他的話像是一把尖刀刺穿了我的淚腺,但我還是擠出微笑轉過身說不好,因為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不是一個人了。

我確實不是一個人了,自從他拋棄了我的那一天開始我已經是了一個不奢求男女之情的妖魔鬼怪。

可當我又轉過身再一次背對著他的時候我卻哭成了一個淚人,看不清了我前方的路。

厲娜看我哭了出來也突然情緒激動起來,說:“薑大凱你個王八蛋,你以為你是誰啊說開始就開始?你難道把我家張小雪傷害得還不夠嗎?”

厲娜的話引起了一陣小範圍的騷動,大廳裏已經酒足飯飽正準備離開婚禮現場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們三個人的身上。我說:“厲娜謝謝你,我是不會理這種傷害過我的男人,更何況我已經是有男朋友了。”我的話並沒有刺激到薑大凱,反而是把我傷了一回。他說:“你說謊,你如果真有男朋友了他不可能讓你一個人離開胡小艾的婚禮現場。”

我透過禮堂大門的縫隙看到了正伏於餐桌上狼吞虎咽的苗爭,此情此景讓我突然哭了出來,這回我沒有再裝堅強,而是把我內心的感情全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苗爭並沒有再一次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衝出來把我拉走,而是繼續喝著他的酒把自己當成了是最需要對得起的人。我說:“厲娜我們走,我已經是吃不下去任何的東西了,因為有人讓我看了感覺惡心。”

厲娜開車準備把我送回我在大興的家裏,我坐進她的車裏已經是遠離了是非之地,卻還是會因為剛才發生的一切而傷心難過地哭出來。我說:“厲娜,抱抱我好嗎,我冷。”厲娜此時正要過一個馬上就要變成了是黃燈的十字路口,聽完了我說的話後就又猛踩刹車把車停在了人行橫道的外麵。我不隻是聽見厲娜的車發出的急刹車聲,就連我後麵的那輛車的急刹車聲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厲娜抱著我說你千萬別難過,因為我最害怕看見的就是你難過。我看著眼前的有一分鍾之久的紅燈突然也明白了我應該如何去做,我手機的電話號碼從上了大學以後一直都沒有換過,等薑大凱用了一個新的手機號碼打給我的時候我立刻就掛斷了他的電話不願意聽他再說一句。我三年多的時間裏每到他的生日、我們正式確定戀愛關係的日子還有就是元旦、春節我都會廢寢忘食編輯一條精心組織的短信內容祝他節日快樂,在他連續一個月都沒有接我的電話之後我不敢再打電話給他隻想讓他有朝一日可以自行回心轉意,可我最終得到的答案卻是他早早地就把手機號碼換成了另一串我不再熟悉的數字。我如今已經是不再相信了他過去和我說過的那些誓言,甚至是那些內容現在讓我回想起來都感覺惡心。我曾經卑微地拉著他的手哭著求他不要離開我,這雖然是在夢裏的橋段,可是他卻連頭也沒有回就轉身離我而去,當時的戀愛是我一個人的慘敗,而他卻能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記憶。

第二天,我一個人從大興出發,中間沒有任何的中轉站, 形單影隻地去了北京北站,準備踏上北上的火車回到我的內蒙古老家呼和浩特市。我買的是晚上7點的火車票,我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北京北站,然後一個人拖著沉重的皮箱從地鐵車廂裏出來進入候車大廳,我先是過了安檢然後又上了電梯,眼疾手快地在候車室尋到一個空位坐了下來。

已經是到了年前春運的最後幾天,但火車站的候車室裏依然人來人往好像過街天橋,我此時對出現在我麵前的那些送別的人們尤為感興趣,在我的眼前就有一對年青情侶依依不舍地擁抱在了一起在大庭廣眾之下大秀恩愛,男人的腳邊一直都放著一個巨大的皮箱,大到可以裝得下一個一米高的小孩,女人的腳邊放著一個超市口袋裏麵裝的都是火車上吃的零食。等時間到了他們開始檢票的時候我終於看到被留下了的那個女人掉下眼淚,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男人混入人群,成了大海裏的一滴水。我最看不得這種生離死別的場麵,眼淚瞬間就充滿了我的眼眶,跟著女主角一同潸然淚下。

我和我媽說我是晚上7點的火車,明天早上10點就能出站。我媽根本就沒有忘記那天我沒來得急回答她的問題,說:“苗爭和你一起回來嗎,你是一個人回來的吧?”

我媽知道我隱藏不住秘密,我隻要是有高興快樂的事就會第一時間和我媽說,不用她向我盤問。我說:“媽你說對了,我這回還是一個人回來的,苗爭他也要回老家陪父母過年所以就不能和我一起回來了,但他說了年後一定會來拜訪你和我爸。我向你保證。”我媽說那你一個人在火車上注意安全,年底了小偷特別的多你可要看好你身上隨身攜帶的東西。我說媽我知道了,我明天一出了站就給你打通電話報平安。

我坐在候車室裏等著還有近一個小時才開往內蒙古呼和浩特市的那趟草原列車,我拖著的那個皮箱裏裝滿了我買給我爸和我媽的北京特產,沉重得已經是讓我舉步維艱,我應該考慮一下我的境地,可我如今腦袋裏裝滿的卻都是薑大凱竟然也會出現在了小艾昨天的婚禮現場,而且他還本末倒置,並不把他曾經背叛了我的這個事實當成了是他無顏麵對我的桎梏。

苗爭突然把電話打了過來我卻懶得去接,等他接二連三地把電話打了過來,讓坐在我旁邊的那位大媽心痛,以為我是受了多大的委屈離家出走的時候我就幹脆掛斷了他的電話,然後又直接關掉了我的手機。

對於昨天他的表現,如果我說不生氣,那是我今生說過的最大的謊言。昨天他沒能拉著我的手,和我一起走出小艾的婚禮現場結果導致薑大凱有了說我沒有男朋友的理由。火車票是他給我買的,他知道我的車次和發車的具體時間,如果他真的關心我包容我陪伴我的話就應該會在我檢票之前出現在我的麵前,然後對他昨天的失職向我道歉。我能夠說他失職,就代表了他在我的內心世界裏有一個職位,可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職位我現在也無法說清。

候車室裏的廣播站開始喊開往呼和浩特方向的火車開始檢票,我拖著皮箱站在隊伍的中間蠕蟲般地向前行進。我是一個年齡上的大女人,可心裏卻又是一個小女人,我希望可以和我心愛的那個男人坐在候車室裏,然後把頭依靠在他的肩膀上而不會感覺到等車的時間漫長,這就是我想要的浪漫,簡單卻又真實,可這一回我卻依然一個人與影相伴,再一次錯過了良辰美景。

我跟著蠕動的人群向前進,就在我走到檢票口準備檢票的時候苗爭也站在了那裏看著我,一臉的焦急魂不守舍。他把我從人群裏拉了出來說:“你跑哪去了,我打你手機你關機,不是說好了你走的那天我送你的嗎,可你怎麼就突然一個人來火車站了,外麵人多車多,我真怕你會出意外。”

我看著苗爭一臉的慌張全都是因為我,眼淚像迸裂的堤壩,瞬間就傾瀉了出來,我扔下手裏的皮箱和他摟在一起,我再也不要了過去我認為的最值得炫耀的女強人的身份,我說:“苗爭你千萬別再離開我了好嗎,我因為一個人在北京生活就學會了堅強,可是我堅強夠了,我並不是在外麵什麼模樣回到了家裏就什麼模樣,我也會一個人在黑夜裏躲在我的房間裏痛哭流涕,我的堅強全都是在演給別人看,結果把痛苦憋成了內傷。看在我是一個女人的份上,我求求你別再離開我了好嗎?”苗爭說:“我不走了,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

苗爭把我一直送進火車車廂又把我的行李全都安頓好,他才不請願地離開,他請求睡在我對麵的那位男乘客可以照顧我一下,說我有失眠的毛病10點熄燈後最好能保持安靜。他站在了車廂外麵一直等到火車徐徐開起,大聲地告訴我說路上注意安全。我說你也一樣,開車回去小心慢開。

我突然感覺自己真的是累了倦了,過去比這長的距離拖著比這更重的行李箱我都不在話下,可是今天如果沒有苗爭幫忙,我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按時上了這趟春運末班車。城市太大可如今我卻已經不再年青,我幸苦地為這個城市添磚加瓦的同時它也因為我的逐漸老去而對我沒了信心,她冰冷的態度讓我感覺到了自己的愚笨,城市已經是不再變得有情有義,熱鬧不是充實,便捷也不是自由,它給我們的隻不過是變本加厲的孤獨與寂寞感。

我回到了我的老家內蒙古呼和浩特市以後就因為和我爸媽輾轉於七大姑八大嬸的家裏而令我感到周身疲憊,這種高強度的有氧運動即費體力又費心機,甚至是比我在北京工作了一天然後又被逼著連加了兩天三小時的超時加班還要汗流浹背。我的這些所謂的直係親屬們一年到頭我可能都見不到一次麵,可等我們終於是見了麵了也好像並沒有什麼可以聊的話題,所以她們就專挑那些以大欺小的話題來活躍現場尷尬陸離的氣氛,開頭的第一句話都是問我有男朋友了嗎,他是幹什麼的,你年齡也大了能結婚就早點結婚吧?就連我那老舅家的小表妹剛小學畢了業上初中一年級,她們也不想錯過了這次打擊報複的機會,問小姑娘你長大了以後要嫁給什麼樣的老公啊,遊手好閑的咱不能嫁,油腔滑調的還不如遊手好閑的呢。

等輪到我回答問題的時候我通常都說我尿急廁所在哪裏我憋得難受,實在是遇見了脫不開身的主我就隻能是正麵進行回答,說我男朋友是一做設計的。她們接著問做設計的好啊,鳥巢水立方和國家大劇院都是做設計的人設計的,你男朋友是設計什麼的?我想說他是室內設計師但卻為了給我媽撐住麵子,以便她走出了大門的時候也能箭步如飛就不敢實話實說,我說他是設計航空母艦的。她們又說還是國家秘密單位,釣魚島那邊最近沒什麼情況吧?我說隻要小日本他們敢放第一槍,我國的人民解放軍隊就會讓他們國家在半個小時之內從地球上消失掉。此處傳來此起彼伏的掌聲。

我媽聽我在那裏把故事編得比單田芳評書還拍案驚奇,就扒開了一塊話梅糖果塞進了我的嘴裏說:“吃還堵不住你的嘴,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把你那位偉大的男朋友領回家來,讓你的七姑八嬸們都給你把把關,就算像你說的他是個金龜婿,也得上秤計量有幾斤幾兩,然後再按市價換算考慮通貨膨脹率等到你倆結婚的時候他到底值幾個錢。”

房間裏的氣氛被你一句我一句的嘮家常炸開了鍋,男人們在客廳裏忙著點火抽煙討論國家大事,女人們則切菜熱鍋思考能否把菜炒得色香味俱全。我感覺此時房間裏的空氣混濁缺氧,就一個人穿上外套走出了房間站在小區大門口的外麵思考人生,今天已經是了大年初三,我看著在馬路上拿著鞭炮快樂地燃放著的人們突然感覺我的思想不再發散,我終於可以自從回家以後第一次靜下心來專注於做一件事,而不是做著這個卻還要想著那個,結果一事無成。我開始懷念小時候的自己,在過年的時候總會有三五成群的小夥伴們和我一起燃放鞭炮,那時的我並不知道未來的生活會有如此多的變數,以至於現在的我都開始嘲笑我當時的天真爛漫了。我拿出手機想要給發小打電話卻又害怕她是不是也結婚了,在這個舉國歡慶的時候正陪著自己的小孩燃放煙花就又把電話揣進了兜裏。人總是會在最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還要考慮那個人的感受,結果到頭來隻能是把自己的感情隱藏消失,卻也錯過了別人想要給她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