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步並著一步跨到辦公椅上坐下，然後大聲地泰然自若地發布許可令：“請進！”是耀祖，我的男人，我期盼的保護傘，我真恨不得即刻投入他的懷抱。
我像一隻倒空的麻布袋癱到沙發上，餘下微弱的勇氣示意耀祖坐到我身邊，讓我有個依靠。不料他卻視若未見，熱情地伸手，與向鐵柱親切一握，然後坐到向鐵柱對麵的皮椅上。這樣他們就成了麵對麵地交流。我被撂荒一邊。
向鐵柱打著哈哈，然後目不轉眼地望著我：“多俊的姑娘，小夥子你真有福氣！”耀祖欠起身子說：“這也是托您的福。”向鐵柱又哈哈一笑：“又不是我給你找的，怎麼是沾我的福呢？還是我沾你的福啊！讓我有幸一飽眼福，也是福啊！我知足，我知足啊！老了，隻能飽飽眼福了！”耀祖倒不知如何解勸好，像是欠了人情債，低頭沉吟了一會兒，“瞧您說的，我看您頂多五十出頭的年紀，正當年哩。您這樣地對我們好，知遇之恩，我們是明白的，也曉得知恩圖報。”
向鐵柱略思片刻，打了一個幹冷的哈哈，又用手一指牆壁：“我與你們侯家還真有緣哩。你看看這是誰的畫？是一個朋友轉贈我的，後來才認識你姐。”耀祖立即兩步跨到我身邊，默默地觀賞起他姐的作品，驚羨之情溢於言表：“我單知道我姐的鋼琴彈得好，歌也唱得不錯，經您這一掛，她的書法名氣也有了。您真是貴人，誰遇到您都沾你高抬貴手的福氣！”耀祖拍起馬屁來是這樣地手到擒拿，讓我瞠目結舌。原來人都是多麵的，不知他還有何麵目會刷新我的眼球。現在想來，他在我麵前的老實牽就和委曲求全並不一定是他的本意。
向鐵柱從沙發上坐正了，轉身對耀祖說：“我打聽了，你們社科聯七月份會動一批幹部。有兩個正處退休的，挪兩個人全盤都活了。你基本的任職條件達到了嗎？”耀祖趕緊恭順地站到他身邊說：“您真是言必信，行必果。謝謝您為我費了心。我就向您作個簡要彙報吧！我畢業於武漢大學人文學院，取得博士學位。四年前我考入社科聯工作，正科剛滿兩年半，年度考核稱職，出版過兩本專著。按說是達到副處的條件了。像我這樣達到基本任職條件的一撥有五六個，提誰不提誰，還真說不準。我主要在辦公室從事文字材料撰寫工作，為領導服務的多，為群眾服務的少。所以，往往民意測驗不高，我看如果純粹按票數取人，提拔很難。”
我趕緊補白道：“有民主還有集中哩，最後還不是‘一把手’說了算。票數多，說是人民群眾的強烈呼聲；票數不高，說他工作堅持原則，得罪了人，或者隻知道埋頭苦幹，不張揚，這樣的幹部不提，提誰？我看還是主要領導的一句話。欲加之譽，何患無辭！”
向鐵柱哈哈大笑，說：“還是你女朋友聰明。她是未卜先知啊！”耀祖不好意思地望著我，又正襟危坐地望著向鐵柱。
眼看已到吃晚飯時間，我隻有提意請向鐵柱共進晚餐。耀祖把我拉到一邊，說我這樣安排欠妥。他怕褲兜的錢不夠，反弄得下不了台。我隻有打電話向落英求救。落英立即放下手中的筷子，趕到一家吃海鮮鮑魚的浪花酒店訂了座。
我們四人吃的都很盡興，上次挑出來卻沒弄明確的三個題旨，這次在一來二往的敬酒罰酒中似乎都有了眉目。最後落英埋單，一共吃了六千三百元。落英安排她自己開車送向鐵柱回家。耀祖送我回家。我擔心地看著落英，不料她向我眨了眨眼睛，暗示要我放心。我於是抿唇一笑，不知為什麼，隻要她在身邊，我就有了應對一切複雜局麵的底氣。而在我一人單打獨鬥的時候，卻往往受困。
回來的路上，耀祖問我今晚吃了多少錢。他得知正是他向周書記行賄的數字，於是心下得意：“我看今年提拔是十拿九穩的事。這等於是把上次沒送出去的錢，送到了位。”我說如果真是這樣，你自己埋單才靈驗。像在廟裏燒香，不能由別人代你磕頭。他又轉而一笑：“姐今天是看你麵子。她從來不為我埋單，也不給我錢。不過，他這次來為我埋單是應該的。因為她這次能接到那麼大的工程，多虧了我媳婦的麵子大！”
我問起那個賈叔叔的情況。他告訴我這個老男人身板硬朗得狠，下手也狠，好像對誰都沒有感情。“唯獨對我姐忠心耿耿。我想，如果我姐要他自殺，他都是辦得到的。”我問賈叔叔什麼時候跟著落英幹的。他說不知道，他第一次在省城見到落英的時候，姓賈的就在她身邊，像個太監把她看護得很緊。“落英愛的那個男人不會是他吧？”我故意設問探路。
耀祖驕傲地說：“當然不是。我姐心比天高，怎麼可能看上這個男人？你這樣說，就好比是要林黛玉愛焦大。”那會是誰呢？“我和你一樣也想搞清楚這個答案。”“她是你姐，你竟然走不進她的內心。可見，她對你是有戒備的。你為什麼不能對她真誠一點，贏得她對你的信任呢？”我武斷地說。他無言以對。他沒有邀請我與他共渡良霄，而是興致索然，把我送到樓下就徑直開車走了。
回家一晃一個月有餘，書款的事卻遲遲沒有下落。我打過幾次電話，意在提醒向鐵柱，卻都隻是問好請安之類，錢的事隻字不提。又轉念一想，他這樣大的領導不會說話不算數，隻是他還在運作之中，數額巨大，不知他如何處理，想必在自己的單位報銷會太惹眼，把理論和專業書籍發給職工學習還能湊合，可言情小說，特別是寫婚外情的小說怎麼好作為教化職工的教材呢？思來想去都覺得是給他添了難。於是，就看著家裏的書山，在日複一日的期待裏等著天下金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