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珍珠深感信任之深,責任之重。她知道不到山窮水盡,熊秉坤不會來找一弱女子去鋌而走險。想到自己終於有機會,與未婚夫並肩作戰,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新生不是一直希望他們是誌同道合的夫妻嗎?劉珍珠滿口答應:“太好了!我要給新生一個驚喜。”
可熊秉坤又擔心道:“現在全城戒嚴。南湖又遠在城外。你一個小女子一步三搖過去。隻怕等你走到,我們的槍也已打響了。”
劉珍珠爽朗一笑道:“坤哥何必用人又疑人!”
“你有什麼辦法?”熊秉坤笑道。
“讓我去!”曹玉林站在樓梯口,仰著脖子,看著兩個年輕人道,“打仗是掉腦袋的事,怎能讓女人去幹呢?太不像話了。簡直不成體統!她可是我曹家的媳婦哩。”
熊秉坤這才明白樓下坐著的不是客人,而是太上皇。他正要答應,卻見劉珍珠唰地下樓,拉開後門,從牆上取下馬鞍馬鞭,回頭道:“不用多講。坤哥,我騎馬送信去。你放心好了。”又跨進門來,囑托曹玉林:“爹,您在這裏照應茶莊。我去去就回。沒事的,您放心!那條路我熟得狠。”劉珍珠從後院牽出一匹棗紅馬。一個魚鰩翻身,穩坐馬鞍,揮一下皮鞭,駕!英姿颯爽,飛馳而去。曹玉林阻止無力,心下歎服:真與我兒乃天設地造的一雙!
熊秉坤心裏一塊巨石落地,又簡單地告知曹玉林,自己與新生是拜把子兄弟,跪地磕頭,叫了聲爹,又道事情緊急,匆匆告辭而去。路上,於小攤點買下兩個燒餅,一陣狼吞虎咽,速速回營。
卻說熊秉坤成竹在胸,趕回營房。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不料,下午三時快到,工程營突然宣布不下晚操。劍拔弩張的時刻到來了,熊秉坤憂心如焚。他決定破釜沉舟,最後一搏。此時,三十標謝湧泉匆匆趕來,道:“三十標已布置響應。你們這裏怎還不見動靜?”
熊秉坤苦笑道:“想必有水客走漏消息,晚操取消了。現在不是魚死就是網破。我決定把時間推到晚間點頭名後,二道名前,約七點鍾時發難,其餘仍如前約。請轉告蔡濟民。”匆匆約定,熊秉坤又重新通知各隊和門房守衛,並速派人重新通知軍械所。炮隊更正消息已不可能。如果炮隊先行發動,他們再響應也行。況且炮隊進城還要些時間,推遲四個小時,想必不成問題。
這天傍晚雨駐蟲鳴,終於等來夜幕四合。工程八營一片肅穆。沉悶的空氣像潛溢的山火,像久旱的柴薪,大有一觸即爆之勢。
五棚正目金兆龍吃罷晚飯,便整裝實彈,打點行裝,一副磨刀謔謔的樣子。他的心正戰鼓齊鳴,耳朵熱切地守候著熊秉坤預約的那三聲槍響。對這個信號,他們盼得太久太久。
此時,沉重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二排長陶啟勝帶護兵二人闖了進來,“查鋪了,查鋪了!”話音未落,陶啟勝的賊眼盯在了金兆龍身上。“晚上不行軍,你怎麼荷槍實彈,穿成這樣?想造反麼?”陶啟勝邊說腦海裏已是嗡地一片響。隊伍裏傳說八月十五殺韃子,黨人中秋節起事的消息果然真有其事?聽說昨天漢口俄租界寶善裏剛剛破獲一起黨匪的據點。今天淩晨又有三顆革命黨的人頭落地。他驚慌失措,倒吸一口冷氣。
金兆龍倉促之間,一時語塞。金兆龍,字品臣。1889年生。黃岡周鋪(今屬武漢新洲)人。
“給我抓起來!”陶啟勝一聲喝令,護兵猛撲上去。
金兆龍索性大聲疾呼:“眾同誌再不動手,更待何時!”雙方對峙,扭打起來。
金兆龍隨手操起槍托,猛擊陶啟勝和護兵的腦袋。陶啟勝和護兵抱頭逃竄,同棚的屋子裏閃出瘦個子程定國,敏捷回應,持槍射擊。陶啟勝唉喲中彈,捂著胸口逃亡家中。
一、二、三排士兵聽見槍聲,蜂擁而起。工八營代理管帶阮榮發、右隊官黃坤榮、司務長張文濤見大事不好,慌忙出門,各持手槍,前往彈壓。一時間,新軍工程八營人聲沸騰,槍彈如雨。
此時,熊秉坤正低頭在棚內攜取槍械。他目光如炬,身手敏捷。事情總是在節骨眼上出人意料。現在,頭道名還沒點,怎麼營房裏起了槍聲?這槍聲意味著什麼。而且樓道裏傳來雜遝的腳步聲,整棟樓搖搖欲墜。他不敢多想,抓起槍彈,嘩地拉開木門,衝了出去。
熊秉坤對著亂作一團的兵營,一聲哨笛,直插雲霄。
哨聲就是命令,很快兵眾雲集。四、五十名士兵到齊。熊秉坤大喝一聲:“跟我衝!搶占楚望台。”他率領隊伍衝出營門。過第十五協西營門時,又臨空舉槍,叭叭叭,連發三響。武昌起義至此打響第一槍。士兵們左臂統一纏著白布帶,齊呼起義口號“同心協力”。熊秉坤與楊金龍領隊頭,金兆龍、程定國斷後,跑步奔向楚望台軍械庫。各棚旗兵非殺即逃,一片鬼哭狼嚎。
守衛楚望台的工八營左隊黨人代表馬榮、羅炳順等,聽見工八營方向果然傳來三聲槍響,口號聲腳步聲也隱約可聞。便知本營起義已經發動,正擬響應。監視官李克果吹哨集合,對全體守衛兵緊急訓話:“我與你們在工程營共事五年之久,今有一言相告,不知你們願不願聽。”眾人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