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3 / 3)

“你罵我哩!”

米兒一愣,隨即兩人都笑起來。鳳卿發現這女孩真可愛。他身邊的粉絲很多,女粉絲為他尋死覓活的也不少。可他覺得米兒是一下子能走近他內心的人。一個眼神,一席對話,都能在彼此心裏卷起漣漪,甚至狂濤也是可能的。隻是彼此都有意設置著堤壩。

臨別,他們交換了手機號。第二天,米兒在猶豫了半小時後,還是決定去鳳卿家過端午節。米兒是這樣給自己解圍的:一個人要熟悉一個地方的風土人情,最好的方式是走進人家裏去。

米兒精心打扮過。她抹了墨綠的眼影,粘貼了長睫毛,塗了睫毛膏,戴上了吊墜耳環,那隻芙蓉花銀戒指在左手中指上,也是恰到好處地點綴著酥手蔥指。原來束著的長發散開來,披滿了雙肩。沒塗口紅,她有自然的紅唇,加之要去享受美食。米兒是講究健康第一的。

這樣的一個人兒走在古城的深巷裏,便是一道移動的風景。街上飄著粽葉香、艾蒿香。城牆上好幾位苗家婦女靜靜地坐在矮凳上,親手編織著花環。都是山裏新采的野花,星星點點的,白的,綠的,紅的,花花綠綠,還沾著隔夜的露水。編好了,男人女人背著背籠,套在手臂上,在行人遊客中穿梭販賣。也不吆喝,走近了,遞一隻出去,自然有客人問價。米兒花三元錢,買了一個。白花綠葉,其中夾了一朵紅玫瑰,有萬綠叢中一點紅的意思,也有愛情守一的祈禱。斜戴在頭上,便顯出山鬼的神韻,也有狐仙的妖嬈。

米兒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踏進鳳卿家門的驚奇。一位年輕女子坐在輪椅上,頭歪斜著,嘴角微張,線一樣掉著哈拉滋。鳳卿進屋的時候,她的嘴巴張了張,像要說話。嘴巴裂開時,哈拉滋更像決了堤的溪水俯衝直下,很快打濕了圍在麵前的白毛巾。

“這是我老婆阿香。”鳳卿說,臉上有些微的窘迫,“正準備舉行婚禮的時候,她出了車禍。能活過來算是奇跡。”

米兒愣住了。一個多麼不幸的女人!這是米兒腦子裏瞬間閃出的定意。她像準備不足的考生,遭遇了突然的難題,有四顧無解的困頓。米兒環視客廳,這也是一座吊腳樓,臨水而居。原始的木結構,走在地上吱吱有聲。正麵牆上懸掛著一隻牛角。大小不一的水墨畫裝框後高低錯落地點綴著牆壁,都是一草一花一雞一牛的自然景觀。

“是我隨便畫的,畫著好玩。讓你見笑!”

米兒見那畫風竟與自己神似。像凡高的向日葵,咋看拙劣,卻值得細細品咂。看了物,再看人,這是一個多麼寧靜的家庭,和這古城一樣地寧靜。在他們臉上見不到一絲苦痛和怨懟。鳳卿給妻子輕輕擦著口水。他妻子竟拚命地抬頭,分明是想看一眼她此刻的愛人,在這樣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到來時,臉上會有怎樣的表情呢。

“你就這樣生活嗎?”米兒想問,可忍住了。一個旁觀者有什麼理由和權力去幹預一個家庭的和諧,至少是表麵的和諧。

除了端午節必吃的粽子,桌上擺滿了苗家特色菜。鳳卿一邊為米兒挾菜,一邊一一做著介紹:鳳凰血粑鴨、罐罐菌、酸湯煮豆腐、苗族酸魚、糯米酸辣子、鳳凰醃蘿卜。

米兒看著阿香,吃得很矜持。鳳卿說:“還有好吃的社飯,怕你吃不了多麼多,隻有改日顯身手了。好東西也不能一次吃夠,對不對?得給後麵留下空間。”

米兒一笑,說:“社飯我吃過了。昨天早餐就是。”

“真正的社飯不是那樣做的。擺在地攤上、家門口的,都是變種。為了方便行客,所以烙成了一張圓餅。真正的社飯又鬆又軟,剛出籠,冒著白汽,滿屋都是香。”鳳卿一邊說話,還要給他輪椅上的妻子喂飯,“阿香,乖,好好吃飯啊。今天要表現好一點。你看咱家來客人了。”米兒聽了,好一陣心酸。

鳳卿一邊說話,一邊放下碗用毛巾給阿香擦口水。米兒的味口有些受堵,但憐憫心讓她端起了阿香的碗,輕輕舀起一勺雞蛋,放到唇邊吹了又吹,像哄孩子道:“阿香真的好乖啊。來,吃一口。多吃點兒,就會好得快。”

鳳卿一時驚訝無比。他欣喜地看著這個,又看看那個。阿香竟真的聽話地把嘴張成一個窩。米兒又囑咐:“吃慢點,小心,別燙著。”米兒又放下勺子,順手給鳳卿夾了一筷子小白菜。夾完又發現公筷握在鳳卿手裏。隻有補充說我沒病。鳳卿雙手端碗,恭敬地接了,一筷子攪起來一口吃了,算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