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走到了。它立刻跳入水中,盡管它極其厭惡洗澡;而且那串卵由於腿部的相互摩擦完全脫落了下來。卵正處於發育的重要階段;其餘的事將會自動進行下去。父親順利完成潛水任務便趕緊回到它受保護的幹燥的家。它才一離開,黑色的小蝌蚪就孵化出來了並玩耍著,它們隻是等著跟水一接觸就掙破它們的卵殼了。
在這些七月薄暮的歌手中,隻有一個可以變換其樂聲,可以和鈴蟾和諧的鈴聲比試高低。這就是鴞,它是個夜間活動的猛禽,樣子很好看,有著圓圓的金黃色的眼睛。額頭上長著兩條小小的羽毛觸角,這使它在這個地區得到了“帶角貓頭鷹”的稱號。
它的歌聲單調得讓人心煩,但卻足夠響亮,在夜裏萬籟俱寂的時候,光是這歌聲就可以響徹夜空了。這種鳥幾個鍾頭對著月亮唱著它的康塔塔時,節拍沉著而且整齊,一直發出“去歐——去歐”的聲音。
其中一隻鳥一到就從廣場的梧桐樹上被人們高興的喧鬧聲嚇跑了,它請求我的接待。它的歌聲壓倒了所有的抒情樂曲,以自己整齊的樂章把蟈蟈和鈴蟾的雜亂無章的合唱打斷了。
從另一個地方傳出好像貓叫的聲音,時不時和這柔和的曲調形成對比。這是普通的貓頭鷹的叫聲——密涅瓦的沉思的鳥。它整個白天蜷縮在橄欖樹幹的樹洞裏,當夜幕降臨時它便開始吟唱起來。它上下搖蕩著彎曲飛行,從附近的某個地方來到了園子裏的老鬆樹上。在那裏它把它不和諧的貓叫聲加入到了音樂會中,由於距離的關係,這叫聲稍微輕了些。
在喧嚷聲中,綠色蟈蟈的聲音太微弱以至於聽不清;當四周安靜時我才能夠聽到一陣陣最細微的聲音。它隻有一個小小的鼓和刮響器作為它的發音器官,而那些得天獨厚者則有風箱、肺可以發出震動的氣流。這是無法比較的。讓我們還是回到昆蟲上來吧。
其中有一種昆蟲,雖然身材比較小且裝備簡單,在夜晚歌唱抒情曲方麵卻遠遠超過了蟈蟈。這就是我講的蒼白細瘦的意大利蟋蟀。它是如此的瘦弱以至於人們都不敢抓它、怕把它捏碎了。當螢火蟲為了營造氣氛而點燃藍色亮光時,它便在迷迭香灌木叢中吟唱。這個纖弱的樂器演奏者最主要的是有一對大翅膀、細薄而且閃亮,像雲母片一樣。由於這對幹巴巴的翅膀,它的聲音大得可以蓋過蟾蜍的賦格曲。它的演出簡直就像普通的黑色蟋蟀,不過它的琴音更加清晰動人、更有顫音。當這炎熱的天氣來臨時,真正的蟋蟀——春天裏的合唱隊隊員,已經沒有了。不知道的人們肯定會把它們混淆起來。伴隨著它優雅的小提琴聲而來的是另一種更加優雅而且值得專門研究的琴聲。我們會在適當的時候再回過頭來敘述。
如果隻是挑選出類拔萃者,那它們就是這場音樂會之夜的主要合唱隊員:鴞,唱著慵懶的獨唱曲;鈴蟾,是奏鳴曲的敲鍾者;意大利蟋蟀,彈撥著小提琴E弦;綠色的蟈蟈,則好像敲打著小小的鐵三角。
我們今天來慶祝在政治上以攻陷巴士底獄為標誌的新時代,與其說是充滿著信念不如說是吵吵嚷嚷罷了;可昆蟲們對人類的事情表現出了極度的不關心,它們是在慶祝太陽的節日,歌唱著生活的歡愉,為炎熱的六月而放聲歡呼。
它們幹嘛要在乎人類以及人類變化無常的高興事兒!這些年以後為了誰、為了什麼我們的鞭炮將要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誰要能回答這個問題那他真是非常有遠見的。習俗在變化並且帶給我們意想不到的東西。趨炎附勢的煙火為了昨天還是公眾敵人而今天成了偶像的人在空中盛開出一束束火花。而明天它又將為另一個人而升上天空了。
在一個世紀或兩個世紀以後,除了曆史學家以外,會不會有個人想起攻陷巴士底獄的問題呢?這很值得懷疑。我們都將會有別的歡樂,也會有別的煩惱。
讓我們進一步展望一下未來吧。所以一切似乎都在告訴我們,當我們取得一個又一個成就之後,總有一天,人類將會滅亡,被過度的所謂文明的東西所毀滅。人類過於熱切地希望能夠無所不能,但他卻無法享有動物寧靜平和的長壽;當鈴蟾在蟈蟈、鴞和其他昆蟲的陪伴下一直唱著它的老調子時,人卻死掉了。它們在我們之前就在地球上唱歌;在我們死後它們還將唱下去,慶祝著我們無法改變的、太陽的灼熱壯麗。
我將不再在這個聯歡會上更多地流連了,還是繼續做個迫切渴望獲得和昆蟲私生活相關知識的博物學家吧。在我家附近綠色的蟈蟈似乎並不常見。去年,我打算做個這類昆蟲的研究,可發現收獲並不多,我不得不求助於給了我很大幫助的護林人,他送給我一對拉嘉德高原的綠色蟈蟈,在那個寒冷的地方山毛櫸開始攀登上旺圖山了。
反複無常的命運時不時地向堅持不懈的人微笑。去年找不到,但在今年這個夏天變得很平常。我無須走出狹小的花園,要多少蟈蟈便能夠找到多少。夜晚我聽見它們在綠色的灌木叢中發出窸窣聲,讓我們利用這有可能不會再出現的意外收獲吧。
六月裏,我抓了足夠多的雌雄蟈蟈關在我的金屬網罩裏,瓦缽上鋪著一層細沙。這確實是個漂亮的昆蟲,渾身淺綠色,側麵有兩條淡白色的絲帶。它有著優美的身材、苗條勻稱的比例和大大的輕盈如紗的翅膀,是蚱蜢類昆蟲中最漂亮的。我對我的獵獲物著迷。它們會告訴我什麼呢?為了那個時刻,現在我們必須飼養它們。
我喂了這些獵獲物一片生菜葉子。它們吃倒是吃,不過吃得很少,並不喜歡。很快我就明白了,我是在和並不誠心的素食主義者打交道。它們需要其他的食物:它們顯然是食肉類動物,但究竟是要什麼呢?一個偶然的機會告訴了我。
黎明時分,我正在門外散步,突然有什麼東西從旁邊的梧桐樹上落了下來,同時伴有刺耳的尖叫聲。我跑過去看到一隻蟈蟈正在啄食一隻拚命掙紮的蟬的肚子。蟬發出嗡嗡聲並且揮動著它的肢,可也是徒勞;蟈蟈咬住不放,把頭伸進蟬的肚子深處,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蟬的內髒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