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捕獵者沒有消失,因為它們的住所在不一樣的地方,比如砂泥蜂。我看見它們有的在春天,有的在秋天,沿著花園小徑的草地振翅飛翔,尋找毛毛蟲。而蛛蜂拍打著翅膀巡視各個角落,留意地搜尋蜘蛛的蹤影。個頭最大的蛛蜂總是覬覦著狼蛛,它們的窩在荒石園並不罕見。狼蛛的窩像個垂直的井,用牛毛草的絲編結固定。在窩底,強有力的狼蛛閃爍著它如同小鑽石般的眼睛,大多數人看了都會感到毛骨悚然。可見蛛蜂要捕食狼蛛是件多麼危險的事!在這邊,一個炎熱的夏季午後,雌蟻排列著長長的隊伍離開它們的兵營,長途跋涉地去捕捉它們的奴隸。我們需要抽空去看看它們是怎麼捕獵的。在另一邊,於一對腐草變成肥泥的地方,半寸長的土蜂優雅地飛舞著,突然就俯衝而下,為的是掠食金龜子、蛀犀金龜子和花金龜子產在腐草裏豐富的卵。
這兒有太多的研究課題了!而且還在紛至遝來。這裏的房子和土地一樣被徹底地遺棄了。人們離開之後這裏保持了安寧,於是動物便匆匆忙忙地占領了這裏的每一處地方。鶯在丁香花灌木叢中築巢;翠鶯把柏樹當成自己的避難所;麻雀銜著碎布和稻草來到每一片石板之下;金絲雀躍上樹梢吟唱,它的窩差不多和半個杏子一樣大小;紅角鴞習慣在晚上發出尖聲尖氣的音符;智慧女神雅典娜的信使貓頭鷹則匆忙前來湊熱鬧,發出大聲的叫囂。
房屋的前麵是一個很大的池塘,池水來自於為原村民汲水的溝渠裏。在交配的季節裏,方圓半英裏內的青蛙和蟾蜍都會來到這兒。有時候,我們可以看到盤子般大的黃條蟾蜍在那裏洗澡,它的背部長有黃色的狹窄條紋。當夜色的暮靄降臨時,我們看見作為雌蟾蜍助產士的雄蟾蜍,在池塘的邊緣蹦達著。它的腿上掛著一串胡椒子般大小的卵。這個和藹的一家之主,將珍貴的卵袋從遙遠的地方帶過來。它把卵袋放進了水裏,旋即退回到一處平滑的石頭下麵,發出宛若鈴鐺般叮叮的聲音。最後,雨蛙若不是在樹叢裏哇哇亂叫,就會自我沉溺地做著優美的潛水動作。故而在五月間,每當夜幕來臨,池塘就變成了震耳欲聾的樂隊演奏會。我們無法在吃飯時談天,也無法安然入睡。我們似乎有必要采取一點嚴厲的手段來應付,但我們該如何去做呢?一個欲睡而無法睡著的人需要變得無情一點吧。
膽子大的還有膜翅目昆蟲,把我的住處都給占領了。白邊掘土蜂在我家門檻處的泥土廢棄物裏安置它的巢穴。當我走進家門時必須格外的小心,免得踩壞了它的窩,而導致忙於幹活的礦工送了命。我已經有四分之一個世紀沒有看見過這種活潑的蟋蟀捕食者了。當我剛剛認識它的時候,我曾經走了好幾英裏的路去探訪它。而每一次的遠行都要被八月的驕陽暴曬。但今天,我卻在自家門口發現了它,得來全不費工夫,於是我們成了親密的鄰居。關閉的窗戶口為長腹蜂提供了溫暖的房間。它的窩是泥土做的,粘在石牆之上。這種捕食蜘蛛的昆蟲,利用百葉窗上意外形成的一個小洞返回它的家。在活動百葉窗的線腳上,一些流浪的石蜂建造起它們的蜂房群落。半開的外百葉窗內,一隻黑胡蜂構造了它的小土製圓頂,圓頂上麵有一個鍾口狀的短頸。黑胡蜂和長角蜂是我的晚餐客人,它們來到我的餐桌上看看葡萄是否已經成熟。
當然,我目前開列出來的昆蟲清單遠未全麵,還有眾多的可供選擇。如果我能夠成功地讓它們進行語言的表達,那麼我們之間的交談將會令我孤獨的生活充滿樂趣。在之前認識的這些生靈中,既有我的老朋友,也有我的新朋友,它們都在這裏,貼近在一起——打獵、覓食和築巢。除此之外,如果我們需要換一個現場作為觀察點,那麼僅幾百步遠的地方就是山。山裏糾纏著長有野草莓叢、岩玫瑰叢和歐石南樹叢。那裏有對於泥蜂來說珍貴的沙地,有不同種類的膜翅目昆蟲喜歡利用的泥灰質斜坡。我預見了這些財富,所以我放棄了城市生活來到鄉村,來到塞西利昂,給我的蘿卜鋤草,給我的萵苣澆水。
人們花費了很大的代價,在大西洋和地中海沿岸建立實驗室,用來解剖對我們意義不大的海洋小動物。人們花費一大筆錢用在高倍顯微鏡、精致解剖儀器、捕獵機器、船隻、捕魚隊、水族館上麵,以便探索一種環節動物的卵黃是如何構造的,我至今也沒有弄明白這樣做有多麼重大的意義。人們藐視地上的小昆蟲,而它們卻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並可以給普通心理學提供無價的資料。有些昆蟲也經常損壞莊稼,給我們的公共利益造成威脅。我們什麼時候應該建立一個昆蟲學實驗室,用來研究活的昆蟲,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研究浸泡在酒精中的昆蟲屍體。這個實驗室應有它的研究目標:昆蟲的習性、生存方式、工作、爭鬥和繁衍。這些方麵難道不能令我們的農業和哲學更加嚴肅認真地思考一下嗎?徹底地了解損壞我們葡萄藤的昆蟲的曆史,可能比我們了解某種蔓足亞綱動物尾部的神經末梢更加重要。通過實驗來劃分智慧和本能的界限,通過比較動物進化的連續性來揭示人類理性是否有簡化的能力,應該比知道某種甲殼綱動物有幾隻觸角更為重要。為了弄清楚如此多的問題,我們需要大量的工作者,但我們現在一個也沒有。現在的研究時髦關注的是軟體動物和節肢動物。人們使用相當多的拖漁網來探索深海,而對於我們踩在腳下的土地一直不聞不問。在等待研究潮流改變的過程中,我已經開辟了我的“荒石園”實驗室進行活昆蟲學研究事業,而這個實驗也沒有花費納稅人的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