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卵蜂(3 / 3)

我們看到一個動物內滲到另一個動物體內,從石蜂轉移到卵蜂。隻要轉移不完全,隻要犧牲者沒有完全消失轉移為進食者,毀滅的有機體都同毀滅做著鬥爭。這種生命是什麼?就像是直到最後一滴油消耗掉燭火才會熄滅一樣。隻剩下一點兒物質作為生命的機能,動物如何能與最後的腐物做鬥爭?生命的力量在這裏不是由於平衡的紊亂而消失,而是由於一切機製都不存在了:幼蟲死去是因為它在物質上已經一無所有了。

它是像植物那樣分散成小塊的生命嗎?絕對不是如此。幼蟲是一種更加微妙的有機體,不同部分之間相互連結,一部分的死亡會危及其他部分的毀滅。如果我給幼蟲劃一道傷口,或者使它扭傷,它的整個身體會迅速變成褐色並開始腐爛。隻是因為一根針刺,它死去並腐爛。隻要它沒有完全被卵蜂的吸盤吸幹,它就能繼續或者,至少保持組織的鮮活。一個小家夥輕而易舉將它殺死了,而一種殘忍的方法卻不能。不,我不能理解這個問題,而我隻能將這個問題留給後人了。

這是我所能看到的一切,我的推測也僅限於此,甚至我要非常謹慎地提出我的質疑。沉睡的幼蟲並不一定是完全處於靜態,就像為建造房子而收集的原材料一樣,它是在等待變成蜜蜂的過程。為了加工這些構成未來昆蟲的不成形的礫石,空氣——這個生命體最初的調節者,通過一個氣管網在其中流通。為了使氣管有機化,為了指導它們的排位,動物的神經器官向它們提供分支。神經和氣管是最基本的,其餘都是變形過程中儲備的材料。隻要這些材料沒有被使用,隻要它沒有獲得最終的平衡,其他材料會越來越少;盡管生命日趨衰弱,但隻要呼氣器官和神經係統還在,就仍會繼續下去。這就像燈一樣,隻要燈芯浸在油裏,不管油是滿還是枯就都能繼續發亮。卵蜂的吸盤通過沒有被穿透的皮膚流出液體,這些是儲備的可塑材料;而從呼氣器官和神經器官沒有流出任何東西。隻要這兩個基本功能未受損傷,生命就能繼續直到完全耗盡。相反,如果我自己損傷幼蟲,就會妨礙到神經網或呼吸網,受傷的地方就會開始腐爛,直至腐爛全身。

說起吃金匠花金龜幼蟲的土蜂,我已經在別處講述了它進食的優雅藝術,它吃獵物直到最後一口才將獵物殺死。卵蜂也和它的競爭者一樣,靠新鮮的食物為食。它需要吃新鮮的肉,它連續兩個星期從同一個關節處吸取不會變質的肉。它的進食方式達到了藝術的最高水準:它不切割它的獵物,它通過吸盤一點兒一點兒地吮吸。用這樣的方法可以排除任何危險。無論它吮吸哪一點,哪怕它放棄了這一點然後再重新進食,不必擔心食物腐爛。其他蜂類會在犧牲者身上留下一個上顎可以咬傷並深入進去的確定的位置。如果沒有這一點,它們就會迷失方向、陷入困境。而卵蜂隻要挑選它喜歡的地方即可,想離開就離開,想再進食就重新再進食。

除非是我弄錯了,我想我已經看到了這種特權的必要性。食肉挖掘者的卵被牢固地固定在犧牲者身上的某一點,根據獵物性質的不同,這一點也確實不同,但對於同一種獵物來說這一點是固定的。而且還有個非常重要的條件——卵的附著點總是在頭上。而蜜蜂的卵則相反,例如,壁蜂的卵時常固定在蜜餅的末端。新出生的幼蟲不需要自己選擇,不必冒風險去選擇那個不會導致獵物迅速死亡的點,它隻需要咬住它剛出生的那個地方就好了。母親憑借著可靠的本能已經做出了危險的選擇,它將自己的卵附著在那個有利的點上,通過這樣的行為來告訴那些沒有經驗的幼蟲該如何做。老練的成蟲指導著幼蟲進食的行為舉止。

而對於卵蜂來說,情況則完全不一樣。卵沒有附著在糧食上,甚至也沒有產在石蜂的蜂房裏。這是因為母親很虛弱,沒有任何探查或鑽孔的工具來穿過砂漿圍牆,需要剛出生的幼蟲自己進入住所。幼蟲進入了,發現在它麵前有豐富的糧食——石蜂幼蟲。它行動自由,可以攻擊獵物的任何一點,它的攻擊點可以憑探尋食物的嘴任意接觸決定。假設它嘴裏有切碎工具,上顎和下顎;假設雙翅目昆蟲的幼蟲擁有和其他食肉幼蟲一樣的進食方式,乳兒會有立刻死亡的威脅。它劃開乳娘的腹部,沒有任何規則地挖掘,任意亂咬。總有一天它會使犧牲者腐爛,就像我在它身上劃出的傷口一樣。由於卵蜂幼蟲生下來就沒有攻擊點,它會死於變質的食物,它的自由行動會殺了它。

當然,自由是一種尊貴的品質,對於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蟲子來說亦是如此。卵蜂隻有在沉默的狀態下才能逃脫危險。它的嘴不是一把可以撕扯的殘忍的鉗子,而是一個可以吸光食物但不損傷食物的吸盤。通過這個安全用具它獲得了安全,將撕咬變成了親吻,幼蟲擁有了直到它長大都一直新鮮的食物,盡管它不知道在一個固定的點、在一個事先確定的方向有條不紊地進食的規律。

我的思考看上去很有邏輯性:由於卵蜂可以自由地在它想在的地方尋找進食點,但為了保護它自己,它不能夠打開犧牲者的身體。我完全相信這種進食者和被食者之間的和諧關係,以至於我毫不猶豫地把它立為原則。因此我要說:任何的蟲卵沒有固定在作為食物的幼蟲身上時,可以自由選擇並改變攻擊點,就像是戴了嘴套,采用吮吸的方式進食,而不會留下任何明顯的痕跡。這樣是為了保持食物狀態良好。我的原則有很多例子作為支撐,包括卵蜂,褶翅小蜂和它的同類都是證明,我們將很快聽到它們的證詞;中介者長尾姬蜂以幹樹莓叢中的黑色三室短柄泥蜂幼蟲為食;像蒼蠅一樣的鞘翅目異類椿象以金龜子的幼蟲為食。所有的蟲子——雙翅目、膜翅目、鞘翅目昆蟲都對它們的乳娘小心翼翼,以防撕裂食物的皮膚,以保證水袋到最後都有不腐爛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