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的心思，確實是不能夠用常理來推度的。
傳說周文王時開辟的靈沼，清波粼粼，水麵廣闊，秦昭王和雲兒走了許久，終於繞行一周，直到日色偏西，才登上返回鹹陽宮的輕車輻粽車中，雲兒略覺慵乏，依偎在秦昭王身邊。她感到燥熱，於是打開了一側的車窗。一縷斜陽和一陣淸鳳同時撲入車內。窗外，是鹹陽城西南的一片平闊的草地，遠方可以看見曲折如帶的渭水。雲兒忽然驚叫了一聲：
“陛下，看！那個人!”
遠遠看去，一匹黑馬和一個黑衣人佇立在平野上，青天蒼蒼，大野茫茫，在天地相交之處，兩個深重的身影，襯托著漫天霞色和遍地衰草，構成了一幅極美的圖畫。
“看起來，像是一位從東方前線回來的武士。”秦昭王暗自猜測道。
“陛下，我們來的時候，他就站在這裏呢“是嗎秦昭王也想起來，在來時的路上，也看到過這一情景，隻不過沒有在暮色中給人的印象如此深刻。
陛下，那人怎麼有些像是上將軍白起呢”
對，是他。確實是他。秦昭王的臉色頓時嚴竣起來。
“白起在這裏作什麼呢”
回到宮中之後，秦昭王立即派人調査了白起的行蹤，回報說，上將軍白起今日從早到晚，一直在衛先生的墓地前麵往來踱步，沉思不語秦昭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衛先生的墓地坐落在一片碧草之中。
墓的前方，也開著幾叢菊花。
上將軍白起為亡友肅立默哀。他不禁回想起和衛先生一起在崤山陣亡將士墓前憑吊亡靈的情形。
唐代詩人李商隱有“感念崤屍露，谘嗟趙卒坑”的詩句，把秦人的崤塞大畋和長平大勝聯係在一起，頗有發人深思的意味。而現在，在白起將軍的心境中，竟然也是將崤塞之戰和長平之戰相並列的。這兩次著名的大戰，對秦人來說，雖然一勝一畋，但是似乎都分別體現出秦人精神世界的共同的特色秦人的文化傳統，秦人的民族精神，其優與劣，堅忍與殘厲，勇毅與驕狂，似乎都在這一勝一敗中同時表現了出來白起回想著。
夜半時分，山雨突然襲來，山前山後，林木搖動，有幾座帳篷的角樁，競然也被山風拔起白起被雨聲驚醒，剛剛坐起身，就見衛先生披著一領氈毯，衝進來興衝衝地大叫：
將軍！洗兵雨，洗兵雨呀——這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事情那墓地大致還是過去的狀貌，隻是高大的封土周圍插滿了長長短短的白幡。白幡有絹質的，輕輕灑灑有紗質的，親飄揚揚；有麻布質的，平平展展……四周同樣是芳草青青白起和衛先生等行在墓區中央最高大的封土前灑酒祝祭，恭恭敬敬地行禮致敬。
—同樣是深秋季節，同樣是靜寂的墓地。
沒有想到，當時一同祭奠前代軍人亡靈的戰友，一年之後，自己竟然也成為亡靈而且，他並不是死在戰場上敵軍的刀下白起滿腔憤懣，冷漠地望著清寂的長天，望著遠去的渭水，望著離離的衰草，望著淡淡的黃花兩縷清淚，順著他蒙被多年風霜和戰塵以致顯得黝黑而粗礪的臉頰，緩緩地流了下來他默默地站立在墓前，就像當時麵對著衛先生一樣他像往常一樣，用親近的口吻輕聲說道：
“衛先生啊，當時我們攻破邯鄲的良機己經失去，現在，趙國已經得以喘息，新的主力部隊已經編成，列囯和趙國的攻守聯盟，也已經得以鞏固，可是，陛下卻又決意發軍，要全力進攻邯鄲了。我們原先擔心的事，今天終於發生了，第二天秦昭王派人給白起送來了藥物和食品，表示希望這位名將能夠盡快恢複健康。
在同一天，正在乎陽休整的五大夫王陵得到了統率棬軍進攻邯鄉的命令。
王陵奉命迅速集結部隊，很快就完成了對邯鄲的包圍。趙國人舉國上下，同心抗擊秦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