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電視的除夕(1 / 1)

沒有電視的除夕

那個年月還沒有上海“飛躍”牌黑白電視機,那個時節也沒有四川“長虹”牌彩色電視機,那個夜晚更沒有日本“索尼”牌液晶彩電,趙忠祥老師還在播他的新聞,倪萍大姐還在演她的電影,宋祖英還在大山裏唱山歌,趙本山還在鐵嶺“摔三弦”,趙麗蓉還在舞台上唱阮媽,鞏漢林、範偉也還在曲藝團裏說相聲。鄉下家家忙著殺豬、淘米、做豆腐,城裏戶戶備了年貨、祝福、壓歲錢。那個看得見摸得著聞得到過得火的大年在“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冬天裏夾帶著滿園春色關不住的氛圍撲麵而來了。在那個沒有電視沒有春晚的除夕裏,在那個風裏帶著香、雪裏裹著蜜的除夕裏,魚是鮮的,肉是香的,酒是醇的,茶是濃的,燈籠是火紅的,衣著是光鮮的,鞭炮是震耳欲聾的,家人是歡聲笑語的。老人們說著陳年往事,大人們議著新事喜事,小孩們聚在一起放鞭炮,吃糖果,打燈籠,捉迷藏,玩得不亦樂乎。那年月,春節是紙窗上一枝迎春的梅影,春節是大門上一副對聯的墨香,春節是中國情懷的生動展現,春節是古典記憶的民間狂歡。

而這一切,都被一台神奇的電視機漸漸取而代之了。從1983年開始,千家萬戶忙忙活活一年,都是為了能在除夕的晚八點整,歡歡樂樂地坐在電視機前品味央視為全國人民定做的新年大餐—春節文藝聯歡晚會。於是,我們歡樂著春晚的歡樂,感動著春晚的感動,言說著春晚的言說,遺憾著春晚的遺憾:馬季賣宇宙牌香煙,薑昆虎口裏脫險,王景愚吃雞,陳佩斯吃麵,張明敏亮《我的中國心》,費翔放《冬天裏的一把火》,潘長江過河,郭達換大米,趙本山相親、看病帶賣拐,宋丹丹訴說了“俺娘說了”,解說了“秋天的菠菜”,又連說“那是相當”,終了曲是讓人歡喜讓人不舍的《難忘今宵》。央視春晚成了過年的大戲,成了過年的符號,成了過年的習俗。

那一年除夕,我們家的電視因電路出現故障而停機,致使全家人的歡樂被臨時中斷了好長時間;那一年除夕,我爸就差一個號碼沒有中上春晚上當場搖號的大獎,全家人為此從初一惋惜到十五;那一年除夕,春晚上的一個節目過於煽情,弄得我媽大過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那一年除夕,從海外回來的費翔唱著“歸來吧”,老邁年高的姥姥咋聽咋是“鬼來了”,老人家忌諱多多,十分不快,再聽費翔唱“冬天裏的一把火”,她心率過速了,結果那一年大興安嶺著了一個月的大火……姥姥說,這還不是電視惹的禍?

電視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我們也不可能離開它了;電視改變了我們的春節,我們對它心存感念,也心懷不滿。我們無法回到從前,我們也不願回到從前。人生有意,歲月無情,滄桑之間,千帆過盡,沒有電視的春節畢竟有點皺、有點老,像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不可重溫,隻可懷想。

2007年1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