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兒時朋友的信(1 / 2)

我後來離開綏中到了外地,讀書未遍,閱人多矣,但沒再與人發生像我們這樣的水流雲在、春華秋實的自然的交往。我在夜裏也夢見我們又在一起玩著說著什麼,我白天走著走著就無端地出神穿越回到從前。昨天我一個人走在一段高低不平的土有些鬆軟的小路上,突然你就對我說:“我不該跟王超學,他學習那麼好,數學那麼拔尖,有資格跟學校的老師作對。”我想是啊是啊。“王京有點紅得發紫,人說是出頭的椽子先爛。”或許真的會是這樣嗎?摘下了紅領巾,我還加入了紅衛兵,戴著紅衛兵袖標去找你,你父親讚歎道:“嗬,真鮮豔!”小巷裏的風吹得是那麼好,我拿著一道解不開的平麵幾何題站在你家院門前喊:“二海,二海!”你沒有像往常一樣很快地出來,你母親穩穩當當走出來,她十分和藹,長得白白胖胖的,告訴我:“二海跟他哥去他姥姥家串門了。”我有點失落,我就這麼走了,走著,把這段路走完了。

我每年春節都要回家過年,有時候五一、十一也回去;每次回去,都要往我們過去住的地方轉一轉;每次都要經過你從前的家門;每次我都自覺不自覺地往院裏看一看,希望看到院子裏的你。今年春節,初五的清晨,我又去了,馬路以西的平房,已經開始陸續扒了,西15棟隻有老田家還挺著,餘者人去房空,門窗皆無,屋裏唯餘亂磚碎瓦。據說開發商從黑龍江雇了十幾個地痞流氓手掄大棒驅打居民動遷。東15棟安然無恙,我記得你家西鄰是老信家,東鄰依次是老高家、老張家、老劉家、我們家、老邱家、馬家和高家,再往東就是大溝了。如果你哥大海往院子裏一站,那些流氓地痞是絕不敢貿然行事的。

在新年的爆竹聲中,我鑽進了103住宅西15棟曾是周家的屋子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察看了我們曾住過的一樣的房間,發現過去的房子是那麼的狹小和簡陋,可它是那麼的安穩和充實,我們從來也沒有嫌它矮嫌它擠嫌它亂。我拉了拉電燈開關的燈繩,哢噠一聲響,燈泡當然沒有亮。初五下午,我就帶女兒回沈陽了。我希望這不是跟它最後的告別。

這十多年來我一直在沈陽日報(不是晚報)當一名普普通通的副刊編輯,先後編輯了《萬泉》《書齋》《收藏》《本土》《往事》和《美術》等版,目前在編《曆史揭秘》和《曆史上的今天》。盡管世事在巨變,人情在大變,我的變化卻不算太大,我看跟過去沒有什麼兩樣。很多文學作品太虛假,文學中人太俗氣,而生活的豐富遠遠高於文學,但跟文字、文學打交道還是很有興味的事。或許太充實太積極太自信的人弄不成文學,這幾十年來我隻湊成了一本小書,過幾日我會郵寄給你,從中可以略知我這些年的情形。

我後來離開綏中到了外地,讀書未遍,閱人多矣,但沒再與人發生像我們這樣的水流雲在、春華秋實的自然的交往。我在夜裏也夢見我們又在一起玩著說著什麼,我白天走著走著就無端地出神穿越回到從前。昨天我一個人走在一段高低不平的土有些鬆軟的小路上,突然你就對我說:“我不該跟王超學,他學習那麼好,數學那麼拔尖,有資格跟學校的老師作對。”我想是啊是啊。“王京有點紅得發紫,人說是出頭的椽子先爛。”或許真的會是這樣嗎?摘下了紅領巾,我還加入了紅衛兵,戴著紅衛兵袖標去找你,你父親讚歎道:“嗬,真鮮豔!”小巷裏的風吹得是那麼好,我拿著一道解不開的平麵幾何題站在你家院門前喊:“二海,二海!”你沒有像往常一樣很快地出來,你母親穩穩當當走出來,她十分和藹,長得白白胖胖的,告訴我:“二海跟他哥去他姥姥家串門了。”我有點失落,我就這麼走了,走著,把這段路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