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被小福子深深地記在了心裏,一藏數十年。他覺得, 自己果然跟著母親回家了,這個樣子才像個家。

母親將小丫頭攬在懷裏,問,這小閨女長的可真俊,是二叔家我老兄弟的吧?我記得帶小福子離開村子時,她還沒出月案呢,叫什麼名字呀?

徐茂林說,叫天聰,整天小尾巴似地跟著我。她媽又雙身板了,說是明年開春生。跟我跑跑也好,省得在家鬧她媽了。

天聰說,媽媽要是給我生個小弟弟,爺爺連名字都起好了,叫天野。

小福子母親奇怪地問,哪個野?什麼意思呀?

徐茂林說,荒野的野。這世道變了,我也不知該怎樣管教他,就由著他瘋長野長, 自由自在地活吧。

說話間,徐茂林已掄展開斧鋸,砰砰啪啪,不過兩袋煙的時辰,碉堡人口安上了門框,還立上了門,雖隻是用繩索綁在那裏,但畢竟也算有門啦。那四周牆壁上的射擊孔也都用木框擠上了,再釘上碎氈片,不透風了。徐茂林說,天頭冷不要緊,屋裏有火,就不怕。我怕的是荒村野外的,真要竄來狼呀野豬什麼的,不說咬傷人,隻怕孤兒寡母嚇也嚇個半死。先這麼將就著吧,等開春天暖了,我再來幫你們娘倆兒好好拾掇拾掇。哈哈,你看我說的這是什麼話,也許不等開春,你們就有房子住了。小福子母親說,二叔忙活得這麼麻溜,那些木條子都是合攜合鉚的,看來是早有準備呀 徐茂林說,那我就實打實地說,確是早有預備,但不是為你們娘倆,我是為我自個兒一家子人呀。從老屋子搬出去後,我隻怕不定哪天,村裏一聲令下,又讓我滾蛋,那我一家幾口人就隻有貓到這兒來了。前些日子,我已來過裏,門洞和槍眼的尺寸早量得一清二楚。反正入冬後莊稼院裏也沒什麼活計,我就鋸呀刨的,都預備了出來,沒想還真用上了。小福子母親問,村裏來過好幾撥人,我一直沒敢問,二叔一家子現在是住在哪裏呀?徐茂林說,沒出老院子,就是前幾年你和小福子他爹住過的那間西廂房,盤了對麵炕,我們老的住一麵,他們小輩的住另一麵。那間屋子,原來我是一直照著原樣子留著,尋思不定哪一天,你興許會帶著小福子回老家來。小福子母親想起以前的事情,淚水流下來,簌簌奔瀉。徐茂林說,侄媳婦,哭啥嘛。你帶孩子去村部的事,我都聽說了,說心裏話,我真得好好謝謝你呀。你想想看,家裏一個病的,一個快生的,真要被趕到這裏來,雖說也能貓人,可會不會死上一兩口子,就難說啦。你咬牙跺腳地非要住到這裏來,那就是救了我們一家子,這份情義我徐茂林記下了。小福子母親哭得越發洶湧,提哩禿咯,鼻涕一把淚一把,說,二叔,你別說了。我心裏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