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兩棵煙的工夫，兩個年輕人就來了，是開著小麵包車來的，汽車停在坡崗上的路邊。高個子問，大爺，黑燈瞎火的，怎麼這麼急呀？朱老福說，我這人性子急，想幹的事說幹就幹。高個子又說，爆破的方法有很多種，使用的炸藥也不一樣，價錢自然有高低……朱老福打斷他，說我就想來個痛快的，越快越好，差不了你的錢。大個子年輕人聽如此說，便從車上取來電鑽，對著碉堡吱吱啦啦地鑽起窟窿來。個子小些的則幫朱老福清理碉堡裏的東西。清理也簡單，值點錢的也就那台電視和大鍋蓋，炕上的被褥一卷，鍋盆碗筷往外一端，都送到五十米開外的地方，完活兒。鑽孔那邊，幾個窟窿打完，充填進了炸藥，人也退到了朱老福的身邊。
見高個子已拿出了電視遙控器一般的小東西，朱老福問，手一德，就炸吧？高個子說，大爺還挺懂呢。朱老福說，傻子過年，多看看別人歎。那我親手炸行不？高個子笑，說過年時，大爺特愛放炮仗吧？其實是一個意思，還沒放炮仗過癮呢。但就在朱老福伸手去接遙控器時，小個子卻伸手攔住了，說剛才盡忙了，還沒看看大爺的批件呢。爆破前，我得用手機把批件照下來。朱老福愣住了，問，什麼批件？小個子說，爆破碉堡的批件呀，縣裏的鄉裏的，有一個就行。朱老福氣血陡地湧上來，恨恨地說，小鬼子建這禍害人的王八窩時可沒求誰批準，怎麼中國人要把它炸了，還得有批件？小個子說，大爺也不用生氣，這是規矩，我們必須得這麼辦。您想呀，要是把文物、古墓什麼的誤炸了，上頭追下來，我們空口無憑呀。朱老福掏出手機，忿忿地說，你不炸，我找別人炸，想掙這筆錢的多了。大個子急攔阻，說大爺別著急，稍等等，我這就給我們頭兒打電話。
大個子是躲到一邊去打的手機，很快回來了，說炸吧，頭兒說了，大老板來工地檢查時，為這碉堡的事都問過好幾次了。不管事大事小，有人給咱兜著就行。
爆破的按鍵是朱老福親手按下去的。在按鍵之前，小個子年輕人又跑回碉堡檢查，還圍著碉堡轉了兩圈，扯著嗓子喊了又喊，確認爆破區內安全無虞後，高個子這才將遙控器交到朱老福的手上，說大爺，我倒數幾個數，就像電視節目主持人似的，喊到“1”時，你就按。朱老福說，電視節目那是逗你玩，你說像導彈發射那樣多好。高個子點頭笑，說對，打比方也得講境界。那夜是上弦月，月亮旁浮著幾朵雲彩，天地間不是很明亮，但幾十米外，老碉堡黑乎乎的影子還算看得清楚。朱老福設想著按鍵按下去後，驚天動地，震耳欲聾，火光衝天的情景，心窩裏竟莫名地咚咚撞起來，手也沒出息地Fu抖。5， 4， 3， 2， 1，起爆。朱老福在右手大拇指上使了力氣，隻覺腳下的地皮拱了一下，昏暗中，碉堡也似乎晃了晃，然後便坍了下去，隻是衝起一股煙塵，不是很大。朱老福失望地問，這就完了？高個子接過去遙控器，說完了。朱老福仍在遺憾，說真不如過年放炮仗，一點不過癮，也不解恨。小個子跑過來，問大爺恨誰呀？朱老福說，這王八殼子是小鬼子修的，我當然恨小鬼子。小個子說，這塊地兒，工地要是有用， 自會有人把建築垃圾拉走，咱們就不用操心了。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