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德說,師傅的這個提醒好,那就放進冰櫃吧。

厚德又問,咱爸知道了嗎?

不息說,我已經讓我姐回去陪老爸了。爸一定要送一程,那就後天一並去殯儀館吧。

厚德又問:“後事怎麼辦,可有了安排?”

自強答:“爸說,就等你回來呢。”

厚德靠在樹幹上,好發了一陣呆,才說:“咱媽在世時喜歡安靜,咱們就安安靜靜地送她老人家上路吧。我的意見,家裏不設靈堂,除了家裏的正宗親戚,外人一概不告訴。”

自強說:“你是離開北口的年頭多,不在乎這些了。可我們姐三個幾十年都在這裏,秦檜還有倆朋友,誰都不告訴,難免要有人挑我們的理兒。朋友來了,總要對老人家的遺像三鞠躬,關係深的,還可能跪地磕上三個頭,家裏不設個靈堂怎麼行?”

不息說:“二哥的這想法對,咱家是滿族,咱媽活著時沒少說,旗人禮節多,也不能太簡單了。”

厚德明白自強和不息的意思。按照北方習俗,親朋家的紅白之事皆為大事,隻要通知到,都需盡量參加,參加了就要隨上一份或多或少的禮金,含著眾人添柴、大事共辦的意思。北口當地對這種習俗又有一種說法,叫走往來。以前, 自強等三姐弟肯定為這種往來都沒少支出,現在老母去世,若是誰也不通知,家裏也不設靈堂,那就是隻往不來,不僅有失禮儀,對於小門小戶過日子的人家,這筆理應回收的禮金完全放棄也不合常理。隻是,隻要家裏搭起靈堂,也不需再專門打出電話,不定就有多少以前根本不認識的人奔上門來。你們每次接下的或是三頭二百,我不得不接的則是一個又一個沉甸甸的信封。老爸有言在先,他是不允許他的兒女打著老爸老媽的旗號貪占好處的。看來,這人情往來的事,還是不好一刀切的。

厚德說:“那這樣好不好,你們姐三個,酌情自定,怎麼張羅,我不參與,靈堂可在各家自設,後天送殯時去三院太平間外聚齊。老爸這邊就不設了,這事由我回家跟老爸商量。”

自強說:“大哥,別的事,不管公平不公平,我們可是都聽你的了。但老媽的喪事,你這麼安排,卻是個笑話。我還沒聽說誰家裏辦喪事,兒女們分別在家裏設靈堂裏的呢。”

厚德說:“怎麼沒有,而且還是國際慣例。你想想看,哪個國家的重要人物去世,是不是都在駐外的大使館設靈堂?毛主席和周總理去世時,全國各地各單位還都設了靈堂呢。既是真心朋友,不會有誰會在意這形式,咱們隻說老父年邁悲傷,需要清靜就是了。”

自強冷笑道:“怎麼還整出了國際慣例?不過當個芝麻大的官,也不該回家這麼忽悠人吧。咱媽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老太太,咱們當兒女的,理應體體麵麵的送她走完人生最後一程。大哥如此調度,不會是怕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丟了你的什麼臉吧?”

厚德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 自強的話裏已帶了濃濃的火藥味,眼看要短兵相接了,他對厚德主張四子女平均分攤母親的醫療費一直心懷不平,因此直到今日,也仍未將一萬元錢交到載物的手上。二妹不息站在自強身旁,雖不住地拉他的袖子不讓他說下去,但在如何辦喪事的問題上,意見卻明顯傾向於自強。據說,子女們的矛盾多爆發在老人的人土為安後,卻萬沒料到,在那家,母親屍骨未寒,有人已想尋釁滋事了。厚德壓抑著心中的哀傷與忿惱,故作平靜地說,“這個事,咱們也用不著爭辯,還是一會兒回家,聽聽老爸是什麼意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