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摩挲愛情(2 / 3)

兩人分而食之的情景一連出現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更嚴重的突發事態就越發叫眾人傻眼了。那天,杜誌民剛剛取回飯盒坐在自己固守的位置,就見車工林悅捧了飯盒旁若無人地走了過來,坐在馮新柳原先的位置上。杜誌民怔住了,竟一時僵僵的不知該怎麼好。林悅爽朗一笑,大聲說,咋,不歡迎啊?不歡迎我滾蛋。杜誌民忙點頭擠笑,歡迎,歡迎。

林悅有些假小一子的性格,說話做事風風火火,無遮無掩,爽快潑辣,人雖不及馮新柳清秀俊麗,卻也皓齒亮眸,白誓端莊。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林悅打開飯盒蓋,先夾了一塊排骨往杜誌民飯盒裏送,杜誌民忙推拒。那林悅便仍爽聲朗氣地說,咋,小馮的你吃,我的你就不吃,我的有毒啊?杜誌民哪能再拒,隻好接下了,忙又從自己飯盒裏舀出一勺蛋炒瓜絲回敬。林悅也不客氣,麻溜兒地端起盒蓋接下了,夾進口裏嚼了嚼,大聲稱讚,說好吃好吃,是你自個兒炒的還是你媽的手藝?杜誌民小聲應了一句什麼,眾人沒聽清,可聽得清的是林悅的慎怪,說那你往後可得自己下手,男人有點兒這方麵的手藝不算丟人,過的就是日子嘛,你說是不?

車間裏帶午飯的人不少,眼見了這一幕的麵麵相覷,眼神裏都流露出了無言的疑惑與憂慮。人們把目光不由得又向工具室投去,工具室的窗戶正對著那個角落,馮新柳不會看不到這一幕,除非她閉上眼睛睡起了大覺。可工具室的門窗一直緊閉著,裏麵如同無人一般,馮新柳真的就這樣心甘情願安安靜靜地退出和放棄了嗎?

其實人們最大的憂慮還不在馮新柳,而是車工班的班長靳勇。靳勇比林悅人廠一早兩年,技術在車間裏屈指可數。小夥子長得雖不及杜誌民高大英俊,卻敦實精壯,為人少言寡語,給人一種難測深淺的感覺。大家都知他早在追林悅,林悅車床上的活計忙時,他會不聲不響地把一些加工好的工件放到林悅床子旁,趕上下夜班,他則不聲不響扶著自行車等在車間大門口,一直將林悅送到家才扭頭蹬車而去。但林悅對靳勇卻一直采取不即不離的態度。車工班吃午飯時團團圍坐在一起,靳勇總是默默地坐在林悅旁邊,靳勇給林悅夾菜她不拒絕,可別的男工友有同樣的表示她也毫不客氣地接受;靳勇悄悄塞給她一張晚上的電影票,她高高興興地接受下來,可轉過身又會高聲亮嗓地問別人是不是也去,把一切都弄得很光明正大,常弄得靳勇喜也不是,惱也不是。但工友們早就認定了靳勇和林悅必成一對,說靳勇“鑿”,有韌勁兒,啥樣的女子也怕纏郎,況且靳勇也並不是配不上林悅,也許兩人會突然有一天把喜糖天女散花似的撒向滿車間。所以在眼下令人搶眼的一幕前,人們除了關注工具室的動向,又在偷偷地溜望靳勇,看他此刻的神情,又猜他會有什麼令人不測的動作。可此時的靳勇竟是一副穩坐釣魚台的薑太公模樣,仍是津津有味地埋頭大口吃嚼,對林悅在杜誌民麵前的表現似乎完全不知不覺,甚至連他們大聲說話的聲音都沒聽到。於是便有人低聲感歎,我操,這小子不是腦子有病,就是早有了老主麼子(鐵定的主意),整不準要喝哪壺藥啊!

如此情景竟從這一天起,每天中午如出一轍地重複下去,馮新柳仍關死了工具室自守天地,隻是臉色日漸灰暗,勉強的笑意也不再那般燦爛;林悅也仍是堅持主動出擊,大大方方去陪杜誌民共進午餐,隻是說笑聲再不似第一天那般搞現場直播,而是日漸低弱,已有了秘不示人的色彩;一成不變的是靳勇,還是那個位置那個姿態大口吞嚼自得其樂,也還是主動幫助林悅加工工件和清擦車床,趕上下夜班,也還是騎車跟在後麵。處於漩渦中心的杜誌民也仍繃著,不主動去找馮新柳求和,也不拒絕林悅一眼見底的親近表示,他早就是車間裏的驕傲王子,像開屏的孔雀一樣一如既往地展示著他的高傲姿態。許主任家離廠子不遠,每天午間回家用餐,可數日之後,對這事也全然知曉了。他對我說,老天炸多大的雷都不可怕,怕的是悶起來沒完沒了,發大水的年頭都是這麼憋悶出來的。你趕快去給我摩挲,早築堤壩備蓑衣,有屁就叫他們痛痛快快給我放出來,響屁不臭,這麼死憋著的才早晚臭死個人!

其實許主任不說,我也知這事得抓緊想招找轍了。我的“摩挲”手段有限,又不好把他們四位聚在一起開民主生活會,也隻能分別談談心了。我認認真真地權衡了一番,覺得此事的關鍵在林悅的乘虛而入,隻有她及時拉下感情的大閘,潛在矛後才有不至於激化從容解決的可能。我依此分析而製定的談話順序是:林、馮、靳、杜。

可“摩挲”在第一關口就遇到了不肯屈服的陡起峰巒。未及我拐彎抹角地把話說完,林悅已直通通地自點了主題:“不用說了,你的意思我明自刀巧我也明明自自地告訴你,我早就喜歡杜誌民,從心裏喜歡。可以前杜誌民跟馮新柳好,我咋喜歡也不能往裏插杠子,咱寧叮在家裏當一輩子老姑娘也不能幹那種缺德事,你說對不?眼下馮新柳不想跟杜誌民好了,那還不許我跟他好啊?我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吧?我和杜誌民一個大(大姑娘),一個大小(小夥子),還都沒結婚,光杆溜直的一個人,好和不好都不犯法吧?也沒違背廠紀廠規吧?”

我無言以對。悶了半天,才說:“這個事……不是還牽扯進別人嘛。靳勇是多好的一個人”

林悅立刻打斷我:“我說靳勇不好了嗎?世界上的好人多了,我看你也挺好的,我還能見誰好就跟誰搞對象啊?那是戀愛呀還是亂愛呀?”

我落荒而逃,再去找馮新柳。文文靜靜的馮新柳給我的回答卻是早經過深思熟慮的繞口令:“我認為可愛的人我就去愛,我不再認為他可愛我就可以不愛,別人看他可愛盡可以去愛,他看別人可愛也盡可去愛別人,我無權幹涉他,他無權幹涉我,我也無權去幹涉別的什麼人。這就是我的態度,我不想多作解釋,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