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近年來孫春平的小說創作無論在數量和質量上,都標誌著他個人創作黃金期的到來,而這個黃金期卻始自他2016年到遼陽縣掛職深入生活,本文所說的孫春平近年小說創作,也指的是2006年他掛職以來的小說創作。
盡管1950年春天出生的孫春平已經年近花甲,但他正以年輕人的創作熱情投身於文學這個自己熱愛的事業,所謂活到老付藝術追求到老,也許他清楚地認識到,通過自身的努力,盡管自己小說的故事越來越精彩,人物越來越鮮活,但自己的敘述藝術還有很多不足,文本的詩性,敘述的魅性都遠遠不夠、他不服輸地向一個自己似乎無法達到的目標發起了挑戰,而2006年的遼陽縣掛職為他的突破和轉變提供了一個契機。
關於作家掛職深入生活一直存在爭議,一個時代總是要將上一個時代的主流觀點推向相反的一極,現在流行的看法是作家掛職屬於一種走形式的政治行為 當然存在走形式的掛職,作家到基層走馬觀花,這樣的掛職意義確實不大。但像孫春平這樣的掛職應該說是真正地深入生活,介入到縣裏實際行政事務中, 角色不僅是個作家,還是負責一攤工作的縣委副書記,這就不是一般的體驗,而是深入體驗,真正轉換角色了。
應該說明的是,作家要用適合自己的方式,借掛職的東風,深入生活,催開自己創作的花朵,結出豐碩的文字果實,但不一定非得負責起一攤具體工作,如孫春平這般掛職也許隻適用於孫春平這類的作家 這是孫春平需要的生活。
文學與生活是個最貼近文藝實踐的二元結構係統,二者的關係是文學理論的重要命題。 當然文學與生活之間還存在著一個重要的“加工係統”,那就是有著複雜程序構成的創作主體,也就是作家,作家的修養、閱曆、氣質類型、想象類型、心理機製、審美趣味等等,都影響著對生活的加工,即使麵對同一種生活,不同的“加工係統”最後形成的產品肯定也有所不同。
沒有生活,就無所謂文學,而沒有創作主體的差異,就沒有異彩紛呈的文學中的生活 作家在生活中紮根,在生活中呼吸,尋找與自己作品中人物精神上的通路,用自己的美學方式加工觸動自己心靈的生活,最後才能創作出有深度的美的文本。
作家怎樣不斷突破自己,怎樣保持旺盛的創作生命力,這也是一個重要的理論命題,一個作家在長期寫作生涯中會形成自己的風格,風格也是限製,怎樣突破自己?有些老作家終生無法突破自己,更多的是隨著年紀增長創作生命薑縮 有的作家取得了些成就擔任了某種職務,養尊處優或每天忙於官場瑣事,視野越來越狹窄,生活越來越蒼白, 離精彩的生活越來越遠,對群眾的生活越來越不熟悉,沒有了創作激情、創作靈感門。
孫春平反對作家閉門造車,他認為“作為寫作者,囚在家裏久了,常有搜腸劃肚江郎才盡的感覺 出去走一走,腦袋裏不定哪根筋被琴弦一樣地撥動,創作的欲望突然變成了走出家門的小孩子的嘴巴,特別地想吃了”《走出去吃自家的飯》。而他的行萬裏路所珍惜的。
“是那種一次次外出帶給我的新鮮感,還有各行各業朋友們帶給我的心理上的碰撞和激勵。創作應如一條澳水,她的生命在於活活潑潑地自由奔竄,若窩滯一潭,不管那潭多麼深不可測,終要發腐變臭直至徹底幹涸一我願我的這滴水,隨溪而去,更多地奔流到一些地方。我也願與生命相隨的自家的這一份粗米淡萊, 因換了一個環境,能咀嚼出另一種味道”(同上)。因為“歸根結底,我還是要寫我所熟悉的關東大地,我還是要吃自家的飯”
(同上)
精彩的生活成就了孫春平的小說,成就了他小說的突破和轉變,也成就了孫春平文學生命的漫長花期 生活的厚土中蘊藏著作家創作的綠意,一個作家若懷著對文學和生活的熱愛,必然會迎來他創作的春天。
孫春平在小說中探索人的另外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人可以在他的道德實踐中向善,人的形象有可能不是啟俗的,而是高貴的;不是陰暗的。而是明亮的;不是蠅營狗苟、隨波逐流,而是決慧做出英勇的選擇。
―李敬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