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番話,眼前這個男患者說不定會馬上接受她的建議。他本來就沒有自信,加上情緒不安,又被美麗的冰見子醫生所吸引,肯定會高高興興地前來住院。
“並且讓他服用藥勁很強的藥品……”
這時我慌忙左右地搖頭。
我究竟在想什麼呀?照這種思路,冰見子醫生好像在隨意操縱患者似的。
“別再進行這種無聊的揣測了。”
我心中暗語,這時好像又來了新的患者,我聽到了掛號處有其他女性說話的聲音。
我急忙把藥片包好,小聲叫著“鈴木先生”,並告訴他服藥方法。
“這些白色藥片早晚各服一片,這種黃色的和以往一樣,睡不著覺的時候可以服用,一次最多兩片。”
鈴木先生邊聽邊點頭稱是,然後恭恭敬敬地雙手把藥接了過去。
在冰見子診所,幾乎所有的患者都采取預約的方式。
這樣,一來不會讓患者久等,二來避免不同的患者碰麵。說得明白一點兒,即使不是精神病患者,門診時也不希望碰見他人。
由於剛才進來了新的患者,會不會和拿藥準備回去的鈴木先生在掛號室撞上,會不會出現某種尷尬的局麵?
我有些在意,便向掛號處張望,這時鈴木先生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女性。她微微側向斜後方,從她撩撥長發的動作,我馬上知道是一位叫桐穀的患者。
桐穀好像和我同齡,今年三十一歲,在六本木的一家酒吧工作。話雖這樣說,其實就是色情場所,她好像和許多男人都發生過肉體關係,也就是說是一個妓女。但是她並沒有隱瞞這些,而是坦白地告訴了冰見子醫生,病曆上也是這麼記載的。
她過於消瘦的苗條身體上,今天裹著一身白色的套裝,茶黃色的頭發和略顯誇張的化妝,雖然和一般公司的文秘不同,但根本看不出是一個妓女。根據病曆上的記錄,她畢業於一所相當有名的大學,曾在一家一流企業工作過一段時間,所以她說起話來有條不紊,她不說話的時候,甚至使人覺得她是一位有些驕縱的小姐。
她第一次來這兒看病是一年以前,我是半年前知道她的,她有時連續來兩三回,有時又一個月以上不見蹤影,也就是說屬於那種隨心所欲的患者。
但是在來冰見子診所就診的患者當中,她顯得鶴立雞群,讓我一直難以忘懷的是,一次她臨回去前忽然對我說:“你偶爾也來玩玩兒,我給你算便宜點兒。”
一下子搞得我亂了陣腳,此後開始關心起這個女患者的事情。
但是掛號處的通口小姐好像從一開始就對她沒有好感,所以冷淡地喚道:“桐穀小姐,請上門診室。”
她的全名叫桐穀美奈,被診斷為“心理壓力障礙”。
我從第一次見到她時就對她非常感興趣,所以參與過幾次對她的治療,我也看過她的病曆,這種病的起因在於經曆過自己或他人生命受到威脅的情形,因而產生了一係列心理和身體上的障礙。這種症狀的持續時間如果在一個月以內,稱為急性心理壓力障礙,但是超過了一個月的話,則被稱為“心理外傷的壓力障礙”,把這些單詞的字頭連在一起,又簡稱為“PTSD”。
這種疾病最先在美國造成了社會問題,最近日本也有所增加,原因是精神上受到各種各樣的創傷。具體到桐穀小姐,據說是由於她年幼時期受到過性虐待而造成的。
有關這方麵的情況,病曆上清楚地記載著,她十歲那年,遭到附近一個男孩子的監禁,並遭到了蹂躪。
這種事情隻發生過一次,後來那個男孩子也受到了處分,她的父母感到無地自容,一家人搬了家,當時這件事好像被壓了下去。
可是到了青春期,這個事件的後遺症開始以各種症狀出現。首先桐穀十四歲的時候,就和男朋友發生了關係,之後的男女關係也非常隨便。但是她很聰明,直接考入了一所有名的私立大學,畢業後進入了一家與金融有關的一流企業,並被提升為董事秘書。然而不久後,由於董事苦苦相逼,她不甘欺負辭去了工作,跑到六本木的一家俱樂部去上班了。
她去俱樂部工作的理由是,“男人都一樣好色,因此我覺得靠出賣自己的青春和姿色工作,活著更有意義”。病曆上是這樣記載的,但原因真的僅僅是這些嗎?
總之,從此以後桐穀迅速跨入了賣淫的染缸,生活也變得奢靡起來,一年以後開始出現了睡眠障礙,同時變得戒心極強,開始懷疑同事並發生衝突,因此辭去了俱樂部的工作,自己主動來到色情場所工作。
在那家色情夜店,隻要用手為客人進行服務就可以了,但是一個月以後,她卻開始主動出賣肉體。從那時起她變得幹什麼都麻木不仁,對周圍發生的事情也全無興趣,出現了醫學上所謂“全體性反應麻痹”的症狀。
賣淫這種行為,有些是由於某種異常經曆或者精神分裂等原因造成的,這在精神科醫學領域裏,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當然,不是出於這種原因,隻是因為經濟上的理由或者單純的好奇心而走上賣淫道路的也不少見。但確實有些人即使精神上出現了問題,也放任不管,不去治療。
從這種意義上講,能夠來到醫院治療,也許應該認為那些患者還有希望治好自己的積極向上的願望。
不管怎麼說,這位患者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問題前來就診的呢?我對這位叫美奈的患者懷有極大的興趣,但是過一會兒,我要擔任一位十六歲少年的心理治療。
冰見子醫生當然也清楚,所以知道我不會在旁邊幫忙,但是到我開始治療還有一段時間,即使時間不多,我也想參與桐穀的治療。
這樣顯得好像我有窺視癖似的,但是這位漂亮的妓女確實讓我念念不忘。
猶豫了一會兒,結果我還是悄悄地走進了門診室,我沒有看見美奈的身影,隻有冰見子醫生輕輕地回了一下頭。
我想也沒想就低頭行了一禮,這時從四周被布簾圍住的病床方向,傳來了一種沙啞的聲音。
“隻脫上衣就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