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應障礙(2 / 3)

“可是,你一旦真回到家裏,見到你丈夫和女兒,說不定又會重新產生那些無聊的想法。”

看起來冰見子醫生認為現在讓金子太太出院還為時過早。

“再住一段時間,好好兒治療以後再考慮出院吧。”

“醫生,請想想法子讓我出院吧。”

對於患者的請求,冰見子醫生幹脆地搖頭說:

“你現在出院還為時過早。”

冰見子醫生的回答十分明確,實際上在讓精神科患者出院的問題上難處很多。

比如一個醫生,認為患者已經可以回歸社會,同意他出院以後,如果該患者引發了什麼事件,那麼醫生很可能要被追究同意患者出院的責任。

實際上,像大阪發生的無辜兒童慘遭殺害的事件等,一旦查明這些事件的犯人曾經住過精神病醫院,那麼同意犯人出院的精神病醫院,就會受到人們的群起而攻。

我在精神病院工作,當然想站在醫院一邊辯護幾句:任何一家醫院都不希望讓有犯罪可能的危險患者出院,而且對其聽之任之。讓患者一直住在醫院裏當然不會出差錯,但是這樣一來,患者就可能永遠不能回歸社會了。所以即使患者沒有完全治愈,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恢複之後同意患者出院,是為患者將來考慮的一項必要措施。

尤其是日本的精神病治療,很久以前開始就一直被認為治療時間過長。據我讀過的書上記載,美國精神病患者住院的平均時間隻有七天,與之相比,日本卻長達三百三十天,即使和德國二十七天的平均住院時間相比,也長得離譜。

為什麼隻有日本的數據如此突出?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日本的精神病治療從根本上來說,與其說為了治療患者,不如說主要目的是為了把患者從一般社會中隔離出去,社會上也沒有養成一個接納精神病患者的土壤。

因此,患者即使病情接近痊愈出了院,由於現實社會中沒有那種根據不同階段接納患者的設施,加上一般人心中又沒有寬容體恤接受這些患者的心理準備,在這種情形下突然把患者放到現實社會當中,不久之後他們就又會出現適應障礙。

前麵提到的發生在大阪的事件就是其中最為不幸的例子,然而,倘若把患者一直留在醫院之中,又會涉及患者的人權問題。

從這些方麵考慮,醫生們對患者的出院問題都是慎之又慎,但即便如此,冰見子醫生一口回絕了金子洋子女士的出院要求,是不是也有些過於嚴厲了?

說實話,我對金子洋子女士出院一事還是充滿信心的。

病曆上的確記載著,由於明顯的適應障礙和被害妄想症等原因,她的精神處於一種過度興奮狀態,引起了“精神綜合失調症”。但是住院之後,經過服用抑製精神興奮的藥物,很快她就可以進行正常會話了,之後雖然有時會出現輕微的思維障礙,但是幾乎再沒有出現過幻覺和被害妄想。而且從她既往病史看,她也沒有接受過精神病治療的記錄,這次經過半年的治療,她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本人及被她傷害過的丈夫都提出了希望出院的請求。

這樣一位患者,冰見子醫生為何認為她出院為時過早,不允許她回家呢?說實話,類似這種程度的患者已經有幾個人出院了,之後也沒有收到他們引起事端的報告。

在我看來,金子太太完全可以得到出院許可了,事前我還對她說過:“應該可以出院了吧。”

這天傍晚,我壯起膽子向冰見子醫生問道:“金子太太還不能出院嗎?”

這時冰見子醫生正在眺望窗外的黃昏,她回過頭來望著我不耐煩地說:“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她語氣嚴厲,讓人沒有回嘴的餘地,我不由變得啞口無言,她碰到什麼不愉快的事了嗎?

換成平時,就是我的意見錯了,“這件事啊”“可是”……她會一邊溫和地點頭說著這些,一邊告訴我錯在哪裏,這次卻讓我完全抓不到要領。

當然,我已經習慣了她因一些瑣事,情緒突然發生變化。加上我是護士,所以絲毫沒有想要反對她的意思。通過直接診斷,冰見子醫生認為患者還有必要繼續住院治療的話,我當然會服從她的意見,然而當我看到病曆上她的醫囑以後,我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給現在的金子太太開利培酮20毫克,甲氧異丁嗪300毫克,甚至還有一天三次每次6毫克的氟硝安定安眠藥。”

讓患者服用這麼多藥的話,會造成神經功能低下,有時甚至會出現意識模糊的狀態,住院時間肯定得延長,出院就更不用想了。

“為什麼……”

我無法了解冰見子醫生的真實想法,但突然想起了中川涼子負責的那個叫村鬆博之的患者。

我為什麼突然會想起那個住在西樓病房的村鬆博之呢?一開始我覺得這種聯想非常不可思議,但仔細一考慮,又覺得其實也挺自然。

這兩個患者之間確實有一些共同之處。

首先,這兩個患者的病情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恢複,而且不需要長期住院,但是冰見子醫生卻不同意他們出院。村鬆先生住在西樓病房,不由我負責,所以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但是涼子卻斷定讓患者過多地使用不必要的藥物實在是太奇怪了。同樣,我負責的這位叫金子的患者,我認為讓她出院之後,定期來看病拿藥就可以了,但是冰見子醫生卻說她需要繼續住院治療。

而且,這位名叫村鬆的患者,原來的躁鬱症幾乎已經痊愈,後來由於注射和口服藥物的副作用,病情仍在持續。另外,金子女士如果遵照冰見子醫生的醫囑繼續注射和服藥,也會和村鬆先生一樣,因為藥物的副作用,使病情惡化起來。

冰見子醫生究竟為什麼獨獨不允許這兩個人出院,並繼續進行不必要的藥物治療呢?

此刻我真想說出那種不吉利的想法。

在這一點上,雖然我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但是我聽說過某種傳聞。一些精神病醫院偶爾會讓不需要住院的患者住院,給病情不重的患者進行不必要的注射和藥物治療,拖延患者的住院時間。也就是說,進行過剩治療。難道說這兩個人的情況也與之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