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藥過度(2 / 3)

金子太太明顯處於意識模糊、話不成句的狀態,冰見子醫生僅僅看了一下患者的表情,就接著問我:

“她先生幾點來?”

“說是中午,見完患者以後,我把他帶到您那裏可以嗎?”

我征求冰見子醫生的意見,她點點頭,向下一個患者走去。

這天的查房和往常一樣平淡地進行著,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隻有一件事和往常不同,就是冰見子醫生親自過問了金子太太的丈夫來醫院的時間。

來精神病科探病的家屬本來就極為少見,有些家屬即使來了,也是向護士打聽一下患者的病情而已。

但是,這次金子太太的丈夫提出要向冰見子醫生直接了解他太太的病情,他以前也要求過前來探病,但是卻被冰見子醫生拒絕了,所以一直拖到如今,沒準兒這件事情冰見子醫生有些在意。

金子太太現在的狀態,當然是大量藥物的副作用所造成的,可以稱得上是一種醫療過失。她夏天時就曾主動要求出院,但是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了。她丈夫看到這種狀況,會怎麼想呢?我覺得他當然不會發現是藥的副作用所致,希望不會引起什麼麻煩事情。

我非常擔心這些。冰見子醫生查房以後,開始為門診的患者看病,中午時分回到了院長室。

金子先生來訪的時間大約在半小時後,也就是中午十二點半。

那時剛巧我在員工食堂吃飯,所以讓他在接待室等了十分鍾左右,我一進去,他立刻站起來:“我叫金子,我妻子一直承蒙您的關照。”他低頭行禮。

今年年初,金子太太拿菜刀砍傷丈夫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我當時沒在花塚總院,所以今天和她先生是第一次見麵。金子先生身材修長,身穿灰色西裝,戴著眼鏡,我雖是個男人,也覺得他非常英俊瀟灑。

根據病曆記錄,金子太太今年四十二歲,他先生比她大一歲,今年四十三歲,在橫濱一家商社工作。

我告訴他我的名字,然後接著說:“那現在就去病房吧。”“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金子先生充滿歉意地回答。

家屬探望患者,其實並不費事,但是卻被冰見子醫生幾次以“現在病人狀態不好”為由,拖延至今,所以他才會覺得自己有些強人所難。

走廊裏因為剛剛結束午飯,有的患者搖搖擺擺地走著,送餐車來回經過,四周顯得有些嘈雜。

我領先一步在前帶路,金子先生跟著我沿著走廊向206號病房走去。

病房的門開著,透過門口可以看見門附近的患者坐在床上,金子先生在門口稍稍停了一下。

不知是由於不習慣精神病醫院的氣氛,還是因為即將見到妻子有些緊張,在我目光的敦促下,金子先生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慢騰騰地向房間裏麵走去,來到了裏邊靠窗的病床前麵。

於是,我朝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並打開了窗簾。深秋午後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灑滿了整個病房,金子太太微微側著身子在陽光下休息。

“金子太太。”

我喚了她一聲,她慢慢地看向我,然而視線不聚焦,且目光浮遊不定。

“你先生來了,你先生……”

金子先生走到床前替下了我,他凝視著自己的妻子,這下金子太太反應了過來,直直地望著金子先生,金子先生一下子撲到了枕旁。

“洋子……”

他抓住妻子的兩隻手腕,輕輕地左右搖晃。

“是我,我……”

仿佛為了回應他的搖晃,金子太太的嘴唇動了一下,但是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明白嗎?”

金子先生繼續呼喚妻子,他一邊用手輕輕撫摩妻子蒼白而略顯浮腫的臉頰,一邊低語:“怎麼變成這樣……”

他是在說金子太太消瘦而毫無生氣的樣子吧,眼下這種情景與其說是由於病情所致,不如說是因為服用了大量不必要的藥物。可惜這種事情我也無法開口。金子先生接著雙手撐在床上,深深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金子太太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好像在看什麼少見的人一樣,一直凝視著她的丈夫。

“你受苦了吧……”

看著金子先生對他太太喃喃細語的樣子,我隻說了一句“完了以後,請到護士中心來”,就出了病房。

隻剩下金子夫婦二人時,他們會講些什麼呢?金子先生好像有好多話要說似的,但是他太太目前這種狀況,說什麼也沒用,因為她幾乎不會有什麼反應。

金子先生這次探病的目的當然是談離婚問題,看來也不會如願以償了。

但是,金子先生對他太太的病狀好像毫無疑問,更加出人意料的是,他依偎著失去生氣、意識模糊的妻子,一邊說“都是我不好”,一邊深深地低下了頭。

如果因為被妻子用菜刀砍傷,想和一直住在精神病醫院的妻子離婚,金子先生看到妻子病情嚴重可能會感到吃驚,但不會那樣深深地低下頭來道歉的吧。

總之,人們常說夫妻之間的關係很難明白,僅從他們剛才見麵的情景來看,真像一對相親相愛的夫妻。

正當我腦海裏轉著這些事情整理病曆的時候,金子先生回到了護士中心。他略微彎著腰,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仔細一看,我發現他在病房哭過,眼圈有些泛紅。

“那麼,現在去不去見醫生?”

我征求著他的意見,他點了下頭。“金子先生希望見您。”我打電話通知院長室。

“請到第一門診室來。”

“我這就帶他去。”聽到冰見子醫生的指示,我回答說,並回頭望去。金子先生低聲道:

“承蒙您的關照……”

我是關照了他太太,其中最大的關照就是那些有意讓她服用的藥物。

“沒,沒有。”我口氣曖昧地回答,然後把他帶到了一層正前方左邊的第一門診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