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友蘭在燕京大學工作時,校長吳震春乃翰林出身,和馮友蘭的父親恰是戊戌科會試的同年。吳震春閑暇告訴馮友蘭很多關於殿試的趣事,從中我們可以略窺清末時殿試的一些狀況。
首先是公然抄書,當時石印書已經很流行,攜帶也很方便,入場考試的貢士們個個從商人那裏買一些殿試專用的書,上麵密密麻麻地印有一些常見的策論問答題,“應試的人隻要把這些陳詞濫調拚湊成篇,就可以了。”那些監試的王公大臣雖為監試,實際上不過在殿上走來走去消耗時間,對貢士們抄書視而不見。
其次是隨地大小便,“進去要用一天工夫,可是連個小便的地方都沒有,如果要小便,就走下台階,在殿基旁邊小便。”(《三鬆堂自序》)
馮友蘭感歎說“這些都說明到了清朝末年,科舉製度腐朽到什麼地步”。老實 說,這一點我不敢苟同。近些年來,高中理科政治會考實行了開放式答卷,學生可以帶書本進去,被認為是一種進步,我看文科高考也應該推行。像殿試這種最高級別的考試,考的已經不是記憶而是素質,如果自己不懂得整合分析思考,書抄得再多也白搭。所以我覺得允許考生帶書進去貌似腐朽,實則順勢而為。至於小便,拉在殿外總比拉在殿內好吧?總不能在保和殿放幾百個尿壺!
殿試的試卷是用白宣紙裱幾層精製而成的冊子,長一尺餘,寬三四寸,兩麵一開,共十餘開,每開十餘行。冊首寫姓名、年齡、籍貫、履曆及三代狀況。對策起收有固定格式,開頭用“臣對臣聞”,結尾用“臣末學新進,罔識忌諱,幹冒宸嚴,不勝戰栗,隕越之至。臣謹對”,中間部分為立論和答辯。策論沒有字數限製,但是沒有寫滿一千字閱卷官看都不看,要得到好名次至少需要寫滿一兩千字。
親曆殿試的吳震春告訴馮友蘭,對策時寫到皇上或有關皇上的字眼,都得抬頭,抬頭的前一行要寫到底,不能寫到中間就抬頭。所以抄卷子以前,得先排好款式,如果抬頭前一行不能寫到底,“就需要加上一些可有可無的廢話,或者減去一些可有可無的廢話”。
如果款式沒有安排好,任你內容再好也是要被落到三甲去。因此,每個人正式交卷之前都要重抄一遍,為此大家事先都要到琉璃廠買一本專門編排款式用的紙,大小與試卷一樣,隻是每一豎格都裁開,而留上麵一部分不裁,好像一件蓑衣,稱為“蓑衣格”。 策論作完後,先抄在蓑衣格上,把格式安排好,再仔細校對幾遍,確保無誤後才抄在卷子上,“抄的時候,把蓑衣格鋪在正式卷子的那一行的左邊,然後不管文意,隻是一個字對一個字地往正式卷子上抄,抄完一行,就把蓑衣格上的這一行撕掉,把下一行鋪在卷子上,照著機械地抄寫,這樣就可以保證沒有錯誤。”(《三鬆堂自序》)
殿試答策問時光書寫及糾纏於這些款式細節就得花去大半天,根本沒有多少時間認真構思,非思維敏捷者不能爭勝。而那些思維遲鈍者則很可能當日不能完卷,到時成績隻能列入三甲末。但最令人稱奇的是,竟然有人因比別人笨一點慢一點而奪得狀元的,這就是康熙年間丁醜科的狀元李蟠。
李蟠身材高大,食量如牛,殿試時揣了三十六個餑餑進去充饑。到了天黑的時候,大家都已經交卷了,隻有他一人還在冥思苦想,監考官過來催他交卷,他聲淚俱下地央求人家:“畢生事業,在此一朝,幸勿相促,以成鄙人功名。”監考官哭笑不得,看他樣子可憐,隻好勉為其難,還發給他幾根蠟燭。
李蟠一直寫到深更半夜才交卷,這時餑餑也吃完了。本來鐵定是三甲末的人選,沒想到康熙皇帝知道這件事後,感歎此人是個難得的苦學之士,竟破例欽點他為頭名狀元。為此,與他同榜的探花薑宸英寫詩嘲笑他:“望重彭城郡,名高進士科。儀容好絳勃,刀筆似蕭何。木下還生子,蟲邊還出番。一般難學處,三十六餑餑。”自此,李蟠“餑餑狀元”之名不脛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