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士最終停下腳步的地方是一個小坡上,我們扶著欄杆向下望去,那下麵是鐵絲網,鐵絲網的下麵正是幾小時前穆罕默德帶我們走過的那條阿拉伯風情街!我依稀看見了那個拚命要我多拍照的圍巾店店主正在街上踱步。
詹姆士:我知道你們上午曾經站在下麵,穆罕默德也一定告訴你們,猶太人一直往下麵傾倒汙物報複巴勒斯坦人。我想告訴大家我們猶太人是不會串通好做這樣的事情的。不排除有個體偶然扔了什麼下去,或是路過的人不小心踢了塊石頭下去,但是小小的事情會被他們誇大其詞,把我們比作沒有人性的民族。在這裏的兵力,是為了維持和平,阻擋巴勒斯坦人中少部分的襲擊者。
我靜靜地站著,俯視著那個幾小時前我仰視的位置。從“上麵”到“下麵”,如果沒有那張鐵絲網,不過爬個小坡的距離,然而我們繞道走了近一個小時。“上麵”的人下不去,“下麵”的人也上不來,我們這些過客能來去兩邊是因為我們既不屬於“上麵”,也不屬於“下麵”。詹姆士:我知道你們一定納悶,為什麼這一片H2區像死城一般。這裏居住的猶太人很少,不到1000人,和整個希伯倫十幾萬人口的巴勒斯坦人相比太少了,居住條件和安全條件也差。可是除了常住的一些家庭外,每年都會有猶太家庭從世界各地搬來這裏短期住上一兩年。希伯倫對我們猶太人來說,是耶路撒冷之外的第二聖地,即使再艱難也不能放棄,永遠都會有猶太人守護這份信念,也永遠會有士兵守護這些人的安全。這片土地,本就是上帝給我們猶太人的應許之地,我們經曆了無數磨難才回到這裏,絕對不會輕言放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全民皆兵,站在這裏的,很多都是十九歲、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啊。
我知道這席話詹姆士一定已經說了無數遍,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每一次都會像這一刻那樣眼睛濕潤。我,被這份執著的信念,打動了。踏著餘暉,我們一行人跟著詹姆士往車站走,我和他有了最後一段對話。
我:詹姆士,其實每一次走這個行程你壓力都很大對吧?
詹姆士:我看著很壓抑嗎?
我:是的,而且我很意外,你和穆罕默德照道理說是相識很久的工作夥伴,不過你們的關係看起來很微妙。
詹姆士:我們倆知道在這個行程裏彼此分別會訴說展示什麼,卻也都願意做這樣一個行程的向導。我想雖然宗教不同,政治觀點不同,但是我們還是有一定的認知共鳴的,就是不要讓人們片麵看待一個衝突。我知道穆罕默德是個好人,不過如果讓我單獨和他待在一個空間裏,我想我還是會感到不安吧。或許這就是我生來是猶太人,而他是個巴勒斯坦人所無法改變的結局吧。
我:是什麼契機促使你成為這個行程向導的呢?
詹姆士:我曾經陪一群歐洲老婦人來,他們都是猶太後裔,一心想來希伯倫看看。其中一個婦人走在隊伍靠後,突然她尖叫一聲衝上來告訴我她很害怕。原來路過一幢民宅時候從門口飛出來一隻鞋子砸在她身上。她緊張地告訴我一定是有巴勒斯坦人看出來她是猶太人,扔東西攻擊她。頓時團裏其他的婦人們都很緊張,希望趕緊撤離,我猶豫了一下,找了幾個士兵,他們打算回那民宅查看情況。你猜怎麼著?我們正轉身往回走,又有樣東西從門裏扔出來,走近一看是一個書包,不一會兒一個小男孩哭著從門裏爬出來。事實是,一個巴勒斯坦母親在教訓自己逃課的兒子,邊打他邊把他的鞋子書包都扔出了屋子,而一隻鞋子正巧砸到了路過門口的歐洲老婦人。這件事情對我的觸動很大,如果那天我沒有和士兵會去查看而是帶著老婦人們離開,那麼每個人都會認為一個猶太人在希伯倫無故被巴勒斯坦人襲擊,然後這個故事可能會一傳十,十傳百。很多事情也許我們看到的和想到的都沒有錯,但是如果我們再多了解一些,得到的結論可能就不同了。真相,有的時候並不是絕對的。後來當我聽說有這樣一個主題的行程需要猶太人向導,我就覺得這是件有意義的事情,值得去做。
我:我很佩服你,真的。其實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去西岸別的城市住幾天,耶路撒冷的猶太人都和我說那裏很危險不要去,而且昨天在耶路撒冷我也的確經曆了一些驚險的事情。不過,我很喜歡你說的這句“很多事情也許我們看到的、想到的都沒有錯,但是如果我們再多了解一些,得到的結論可能就不同了”。我想我今天晚上就會去伯利恒。
詹姆士:祝你好運,至少那是個A區的城市,安全狀況會比希伯倫要好許多。
茉莉寒香
茉莉:我很好奇一件事情,這個有趣的行程的策劃者或是旅行社的老板是哪國人?
我:不瞞你說,我也問了詹姆士同樣的問題,因為很明顯這個考察了H1和H2區並策劃了行程的老板既不能是以色列人也不可能是巴勒斯坦人。不如你猜一猜?
茉莉:瑞士人?我瞎猜的,隻能先猜一個中立國家了。
我:不,是美國人!有沒有很吃驚?
Skype視頻電話裏的茉莉驚訝地點點頭,若有所思了一會兒,然後又鄭重地點點頭。
茉莉:雖然在世界各個角落遇到的美國佬們大多自以為是又傻裏傻氣的,但是當他們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後,總能做出特別創新又出人意料的事情。
我:High five(擊掌表示讚同),我也是這麼想的,美國人對商機的嗅覺真的是很靈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