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和阿青在一旁直翻白眼。
喬洋還是沉在海底的樣子,鹽水瓶裏的葡萄糖滑過橡膠管流進體內,他的手很冷,需要一個暖水袋,但他沒有講出來,他覺得一個瀕死之人是不需要暖水袋的。那些來探望他的女人們自醫院魚貫而出,取車的取車,趕地鐵的趕地鐵,生活還得繼續,別人的傷或死,那都是別人的事。
喬洋還是冷著,他覺得快要凍死了,胃袋像紙片一般合攏著。
這個時候,有個女人走進來,讓他瞬間覺得手心板有了溫度,他微微睜眼看了一下,是房慧。
房慧將他輸液的手放在暖手寶上,他第一次有了重回人間的知覺。
“吃不吃東西呢,隨你。”房慧像是瘦了一些,雙下巴不見了,“但是南茜已經沒有了,你就算賠上一條命,她還是回不來。我知道,我這樣勸你根本就等於放屁,這種心傷,誰勸都沒用。唉?不過我就奇了怪了,你不是一點都不喜歡人家嗎?怎麼這會子還糾結到這份上?你們但凡是男歡女愛、兩情相悅,倒也罷了。南茜又不是你女朋友,你說你在這兒累個什麼勁兒呢?難不成,你睡過人家又不認賬,所以內心有愧?哦,不會不會。你不是出櫃了嗎?你是“同誌”啊,你隻愛男人嘛!那稻草頭的小屁孩才是你的真愛吧?我看著其實也挺像的,你可沒看見啊,他那天為你把命都豁出去了,這份基情感天動地啊??”
喬洋看著房慧的嘴巴不停地開合,像是聽到了一點聲音,比如提到南茜還有基情什麼的,但他的腦子怎麼也轉不過來,無法理解這些意思。不過“南茜”兩個字還是戳痛了他,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痛,他曾經嘲笑過那些熱愛狗血瓊瑤小說的人,現在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比他們好多少,依然會為一個他急於擺脫幹係的人自暴自棄。
“聽著,咱們現在不是在演《煙雨濛濛》,你不是書桓那個二逼男,南茜也不是如萍,更不是自殺,她隻是出了意外,如果那天去塞班的人是我們倆,也許我也會死在藍洞裏。你就不能把這件事努力淡化掉?你已經為了一個朋友的死浪費了十來天的青春了,現在拿個鏡子給你照,你會驚喜地發現自己提前步入中老年人生了。所以啊,麻煩你吃點東西吧。死了個人,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將來都會往那條路上去,從一歲死到一百歲死,誰不是這樣?”
隨後,喬洋的鼻腔內湧入一股奇香,它們纏綿在他的麵孔上,那香裏有溫柔的呼吸,更有抓住味蕾的芬芳,在他的想象裏,那香味必定來自某種獨特的食物,孰料卻是一碗簡單的白糖粥,舀起的每一勺都會拉出一條亮晶晶的玻璃絲線,不用嚐就知道會清甜到什麼程度。
“張嘴,吃!”房慧用的是命令式口吻。
喬洋微微將頭撇到一邊,連這樣的動作都讓他感覺吃力,像是耗費了半輩子心神。當初他轉頭嫌棄南茜的深情時,也是這麼幹的,隻是那時他做得太輕鬆了。
“吃!給我吃!”房慧把銀湯匙強行塞進喬洋枯裂的嘴巴。
喬洋努力躲閃,鼓起嘴大口吐氣,把粥水噴出來,濺在房慧新買的豔俗皮草上。
“你他媽到底想怎麼樣?”
房慧一邊罵,一邊堅決地將粥塞到喬洋的口腔裏去,喬洋那隻捂在暖手寶上的手抬起來,試圖推開她,可惜他已經使不上力了,她猛地抽下圍巾,撕成兩半,綁住他兩隻無力的胳膊,然後更堅定地將湯匙抵住他的下巴,像用槍頂在他的腦門兒上。
“吃!”
動彈不得的喬洋,用憤怒的眼神瞪著房慧,他身體裏的一些情愫終於在她野蠻的入侵之下複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