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小池接到了他的婚訊。 “你幹嗎告訴我,要我隨份子嗎?” “我想見見你,給你帶了條煙。” “喜煙都送貨上門了?你也帶大奶糖來了吧?”
這是小池說的最刻薄的一句話。誰都沒做錯什麼,罵不起來的,這滋味 更難過。他掛掉電話,心煩得想死。
小池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同年的中秋節。姥姥沒了,單親媽媽再嫁,小 池不願意回老家,又不知犯了什麼渾,瘋了似的想他。他在微信裏說:“不 方便出門,老人在家呢。”小池說:“沒關係,我去看你一眼就走,就說是 你朋友就行。”
“你放心,我沒惡意,也沒喝酒。”小池冷靜地解釋。 小池花光了身上的幾百塊現金,去京客隆買了箱最貴的月餅,拎去了他家。
他家太熱鬧,激醒了小池的神智。小池後悔了,撂下月餅就想扭身跑掉, 甚至不敢抬頭看眼他。他叫小池來幫忙洗菜,不容猶豫地帶他去廚房。隻有 他倆在裏麵,全家人都在客廳看電視,談笑風生。
跟探望普通老友似的,兩人的交談盡是寒暄:你最近怎麼樣呀,我還行 呀,你呢,等等。
小池望著他,鼻子一酸。淚光裏,那男人切的不是菜,而是全麥麵包片。 小池從身後抱住他,切菜的當當聲忽然斷了兩秒,又續響起來。
兩人跟做賊似的,留意著廚房外的動靜。小池低聲喃喃,說想吃油條豆 腐腦兒。男人肩膀抽動,鼻子裏發出抑製啜泣的“嗯嗯”聲。
4
第四年,小池先後交了三個男朋友,放浪形骸,終於擺脫陰影。 我卻又回歸了單身,並且是用 E-mail 互相發信,總結舊事,感慨無常,禮貌分手。
郵件在確認送達後就被我刪除了,正如世貿天階那個不停刷屏覆蓋的大頂棚一樣,了無痕跡。 平和結束的愛情,才是真正難忘的。那些狗血的情節,隻適用於輕淺的少年。我學會了淡定,不再像咒罵 LED 屏那樣抗拒泡溫泉。小池也很出色, 他在淘寶上買了同款高仿手鏈,說是因為好看。
我們在忘與不忘的灰色地帶,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前路。 很可惜,小池栽進了坑裏。他碰到個渣男,纏綿後趴在小池身上詭異地大哭,第二天拉黑小池前,提醒他過幾周去檢查身體。 就這樣,小池在拿到醫院結果後,消失了半年,服藥治療。他找了個同病相憐的戀人,又因為性格不合分道揚鑣。 “有沒有想過,當初如果不離開那個人,嗯……”我問。 他沒回答,隻是吐著煙傻樂,還像個二十四歲的孩子。他抬起手,說他家住那兒。
再往前走,就是世貿天階了。我們站在屏幕下麵,斑斕燈火映著一對對 兒行人,他們五顏六色。
小池說:“給根煙。”語氣像極了初見。 “你為什麼會跟我講?”我問。
“因為……你其實對我怎樣不感興趣,連好朋友都不算。”他擺弄著手機。 我竟然語塞。他剛把手機放進口袋,鈴聲又響了。 是堯十三的歌,也是我最近循環聽的那首。
你是誰的新歡和舊愛 如果他善待你的美麗 會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會不會一無所有 再見舊情人 我是時間的新歡……
他舉著電話嗯了幾句,說有事先走了。我揮手告別,看他瘦高的背影晃 晃蕩蕩地消失。
掐滅煙,抬頭望,看見一串手機號碼後的“小池”兩個字。 他說:我們都要往前走,一邊重新再來,一邊銘心刻骨。回頭見啦,我特別的“舊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