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是躲在了舅舅家。親戚們都勸她離婚,她說:“不能再離了,對孩 子不好,孩子會恨我的。”
果果恨她。 聽說,果果把自己所有照片都藏了起來。每次姨媽悄悄拜訪,都見不著兒子。她隻能想象著,他現在多高了呢,是瘦了還是胖了?他都十二了,估計 見了也認不得了吧!
姨媽知道果果愛吃冰棍兒,就給賣冰棍兒的大媽塞了十塊錢。 “求你幫個忙吧,一會兒你到小平房第二家吆喝,等那小小子出來。”
她千恩萬謝。
果果真的出來了。姨媽就藏在平房後,眼淚汪汪地張望,一聲抽泣尖銳 刺耳。果果發現了她,迅疾地背過身,躲進了門。
姨媽嚷嚷著“沒臉見兒子”,臥床病了好幾天。她不想讓小河也憎惡她, 所以死撐著。
不離婚可以,總歸得報警,要不然擾得四鄰不安,誰也過不踏實。就這 樣,舅舅一個電話,把姨父請進了派出所。
當我再見到姨媽時,她仿佛老了十歲。以前她總愛穿紅彤彤的小襖,麵 料像是綢子,摸著滑溜溜的,跟她眼睛一樣會發光。不過一年的工夫,神采 全無。她裹著褐色麻料的大衣,包著個頭巾,呆若木雞。
“姨媽你老了。”我說。 “姨媽是累了。”她歎息著往灶坑裏添柴,煙嗆得淚水直淌,“晚上給你烙餅吃。”
後來才知道,姨媽住的房子跟她婆婆家接著同一股電線。婆婆為了報複 她們母子倆,把電閘給拉了。姨媽買了好多好多蠟燭,給小河寫作業用。
小河那時也長高了不少,他在外屋洗頭,不吭聲。 我跟小河差好幾歲,但童年卻這麼一起結束了。那段日子啊,家裏很不快樂。我目睹過姥姥自扇耳光,說上輩子造孽殃及子孫,要罰罰她什麼的。 我把這事兒告訴姨媽,姨媽幹涸的眼睛被淚泡腫了。她抽噎著說:“你個大 嘴巴,可千萬別跟姥姥說姨媽哭了。”
姥姥死後,我媽總念叨,姐三個,就鳳兒需要照顧,其他人都挺好。誰 也沒料到,小河會選擇輟學,跟著姨媽去內蒙古山區采藥材,一走就是好 多年。
姨媽的日子過得依舊清苦。她有次晚上被噩夢驚醒,爬起來撒尿,舉起 手電筒才發現幾條花斑蛇爬進了門。她嚇得叫醒小河,兩人戰戰兢兢地跟蛇 鬥到天亮。
姨媽回來兩次,碰巧都是我在外讀書的時間,沒能見上一眼。其間她住 了次院,甲狀腺的病。聽說眼睛凸起得像金魚一樣,完全睜不開,脖子也腫 得青筋暴露。
“姨媽病好了就來看你啊!亮亮,你口音怎麼都變了,還是姨媽記性差 了?”
她在電話裏的聲音爽朗如舊,似乎時光如初。
我們畢竟分別太久,我隱隱害怕會不認得她,害怕不由衷地表演親切。 然而我又很想再看她一眼,雖然她身上不再會有魚腥味兒,雖然我無暇去回 顧田間的藍天。終於,姨媽趕上了我在家的時候,拎著一麻袋野味登門。我 早早做足了心理準備,想著出現在我麵前的,將是個多麼疲憊滄桑的婦人。
姨媽是躲在了舅舅家。親戚們都勸她離婚,她說:“不能再離了,對孩 子不好,孩子會恨我的。”
果果恨她。 聽說,果果把自己所有照片都藏了起來。每次姨媽悄悄拜訪,都見不著兒子。她隻能想象著,他現在多高了呢,是瘦了還是胖了?他都十二了,估計 見了也認不得了吧!
姨媽知道果果愛吃冰棍兒,就給賣冰棍兒的大媽塞了十塊錢。 “求你幫個忙吧,一會兒你到小平房第二家吆喝,等那小小子出來。”
她千恩萬謝。
果果真的出來了。姨媽就藏在平房後,眼淚汪汪地張望,一聲抽泣尖銳 刺耳。果果發現了她,迅疾地背過身,躲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