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定。”我看過一本偵探書,“一個打火機,或者是一個衣服掛、一隻手表之類的小物件,裏麵都可以安裝監控器。但我沒見到老賀走進過你們的臥室。”
爸爸的眼睛飛快地轉動著,坐在沙發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終於站起來,眼神變得格外憤怒:“惡作劇。”
我想告訴爸爸,隔壁的鄰居根本不是一個正常人,他不僅長著三條胳膊,他的快遞箱還會飛。
但盡管我不遺餘力地表達著我的看法,爸爸卻一句也聽不進去。
“遠離這種人。”爸爸說,“有些人一生下來就喜歡惡作劇。他一定是看到你媽拿衣服掛抽我的腦袋,才聯想到我們在臥室裏吵架。”
“可是,你們有吵過嗎?”這是我最關心的問題。
爸爸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問這個,不由得愣住了。
他支支吾吾,我意識到,讓他回答這個問題,比讓他發現一個新理論還要困難。
“我想跟他談談。”爸爸抓起外衣朝門口走去。
他打開防盜門,走向隔壁,敲響房門。
很快,房門被打開了。
隔壁的怪鄰居老賀從裏麵探出腦袋,沒等爸爸說什麼,他手裏捏著一頂帽子,走了出來,並關緊身後的門,從爸爸身邊直接朝我走來。
他走進我家客廳,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沙發上。
爸爸再一次發蒙了。他從後麵跟進來,關上防盜門,把手裏的外衣扔到了衣架上。
“玩具,你們喜歡嗎?”老賀突然尖銳地笑了一聲,“我製作的玩具。”
“我聽出玩具狗發出的聲音是你的。”爸爸拉過一把椅子,一本正經地在沙發對麵坐下。
“是的。”老賀說。
“我們的房間隔著厚厚的牆壁,”爸爸字斟句酌地說,“可是,你為什麼說聽到我們爭吵?”
“吵得我頭痛。”老賀說,“我希望你們以後把這個每天必定上演的節目,推到我起床後。”
爸爸的臉色有點兒難看。
“我睡得晚,”老賀說,“因為有很多工作需要在深夜處理。”
爸爸審視著老賀。
老賀也用同樣的目光,回敬著爸爸。
之後,他們之間的冰山似乎突然融化了。他們聊起天來,全是我不感興趣的話題。我越來越困。
但我可不想睡覺,每次當爸爸看向我,我都會用老賀聽不見的聲音說:“如果你愛我,就問問他第三條胳膊藏到哪裏去了。”
可是爸爸卻有意裝作沒聽到我的這句話。
就在我心灰意冷、大失所望的時候,老賀突然脫掉了上衣。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個肥胖的肚子和寬闊的肩膀,他根本沒有第三條胳膊,兩條腿也很正常。
老賀走後,爸爸依舊坐在沙發上。
“不正常。”爸爸咕噥著,“一定有什麼地方不正常。”
“他那條胳膊不見了。”我提醒他。
媽媽在爸爸剛躺到床上時就回來了,我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她說要跟爸爸談談。
第二天,爸爸和媽媽一起坐到了餐桌旁。
這可是很不尋常的事情,所以我格外重視。
“不要去管他。”媽媽簡短地說。
“別管他。”爸爸也這樣說。
我們的家庭會議就這樣結束了。
“你們真在臥室裏爭吵過?”我小心翼翼地問,看著他們的臉色。
兩個人站起來,去取各自的衣服。
他們走後,我背起書包,也朝學校走去。
今天是星期二。
昨晚下了整整一夜的雪,班級裏所有的孩子穿得都像一個棉花包。
我抖掉大衣上的雪,故意裝作一臉高興的樣子。
在學校裏,你總該表現得高興點兒、得意點兒,這樣,就有可能真的高興起來。
可是,我的心裏卻酸酸的,眼前總是浮現爸爸和媽媽牽手時的情景——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他們的關係隨著我的成長而越變越糟,糟到我連想也不敢想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