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竹片,而是直硬的鐵器,就很有可能因為自身無當的銳利與堅硬,使自己深陷於指甲和骨頭等硬物之中無法前進。不知這一靈感何時啟發了農民,使一種人的刑具悠然抹去了恐怖色彩變成了一種司空見慣的農具,隻用在玉米的身上。而竹片則在刺入柔軟的玉米包葉之後,遇到堅硬的籽粒時立即轉向,從另一處包葉中穿出,很靈性、很完美地完成了後麵的手交給自己的任務。
操作進入到這個流程,每一雙粗糙的大手上都固定著一枚這種叫做玉米簽子的小玩藝。勞動的手迅捷地把這個小小的簽子刺入玉米包葉,在向外輕輕一挑的同時,以兩個有力的指頭牢牢地鉗住僅僅欠出一條縫隙的葉片,順勢向下一拉,唰的一聲,玉米用了一生的時間小心翼翼地包了十幾層的胞衣,就那麼輕而易舉地被撕開了缺口,一種渾圓的結構被打破,一種拳拳的心思被瓦解。從葉片被撕去的一個狹長的縫隙裏,露出了一排如人的牙齒一樣細密而整齊的籽粒。明亮的陽光下,最初露出的玉米粒子,閃動著濕潤而又意味深長的光澤。這讓人想到不幸的玉米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有多少疼痛、多少希冀、多少絕望蘊含於那一閃即逝的靈光中。
接下來,剝玉米的人就會回手扯下所有剩下的包葉,整個過程迅速而連貫,如一個完美的舞蹈動作一樣不可分解。於是,整穗玉米便於瞬間裸露於人們的視線之中,而呈現在我們麵前的已經不僅僅是一排牙齒,而是許多排牙齒。一穗玉米渾身上下原來長滿了牙齒。望著那些不可思議的玉米,常常讓我們想到造物主的心機奇巧。
實際上,說玉米身上長滿牙齒並不是一種為賦新辭強說愁的純然的文學表述,讓我們看看玉米的成長過程,就會發現,玉米的每一顆籽粒從剛剛冒出半透明的嬰兒般的牙包,到最終長大、變硬並牢固地紮根於“牙床”之上,幾乎是人類牙齒發育過程的一個形象演示。
那麼,一穗玉米長那麼多的牙齒有什麼用呢?大概是被人吃得太慘了,罹了太多牙齒的難,才發誓此生要多長牙齒,以便以牙還牙吧。但不管怎麼說,一穗玉米的命運就是被吃的,即便是這一個輪回裏不被吃掉,而是僥幸地成為種子,完成一次傳宗接代的使命,下一個輪回仍是要被牙齒所吃的。
那一身的牙齒不過如怨民的一腔牢騷,僅僅是一種詛咒的符印罷了。不管你是怨恨之齒、堅忍之齒還是噬咬之齒,到頭來,都隻能咬碎了鋼牙自己咽。就算你渾身的牙都已紛紛锛落,但歲月仍舊會絲毫無損,無情地推動一個輪回又一個輪回;就算你的牙齒最終都碎成齏粉,但命運仍會固如鋼鐵,不動聲色地坐在每一個時間的出口等你。
如果不是竹片,而是直硬的鐵器,就很有可能因為自身無當的銳利與堅硬,使自己深陷於指甲和骨頭等硬物之中無法前進。不知這一靈感何時啟發了農民,使一種人的刑具悠然抹去了恐怖色彩變成了一種司空見慣的農具,隻用在玉米的身上。而竹片則在刺入柔軟的玉米包葉之後,遇到堅硬的籽粒時立即轉向,從另一處包葉中穿出,很靈性、很完美地完成了後麵的手交給自己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