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些靠土地謀生的人們卻從來不說自己靠地吃飯,而是說靠天吃飯。就像我們從來都不說謝謝父母的關心,而是經常說謝謝領導關心一樣。因為大地對人們的包容和給予是無條件的,是無時無刻的,是任何時候也不用擔憂的,所以也是經常會被人們忽略或忘卻的。天是父的形象,地是母的形象。天或者父是嚴厲的。人們經常說靠天吃飯,是因為經常會受到天的懲罰或製約,這裏麵深含著人們對天的敬畏和懼怕,用世俗的說法,天是有特權的,所以天的因素不能忽略並要優先考慮。
在旱情最肆虐的時候,有人懷著驚恐的心情去拜神祈雨。村東頭人聲鼎沸,香煙繚繞,一個兩米長的條桌充當了臨時香案,案上擺滿了村民們主動捐獻的白麵饅頭和雞、鴨作為犧牲。曾在鄉間鬧出過不少笑話的“過陰”巫醫臨時兼任了與天神溝通的特使。鄰村那個叫馬翠花的女人披散開一頭漂亮的黑發,把臉嚴嚴地埋於其中。隨著咚咚震得人從腳到心直顫的鼓點兒,那一襲長發不住地隨身體一起顫抖,像風中的玉米葉子一樣發出簌簌的聲響,嘴裏似念念有詞,但到底說了些什麼,卻無法聽清。
從始至終,我被她怪異的動作和那張看不見的臉深深迷惑和感動,有一會兒,我甚至被她的投入感動得差一點流出眼淚,我想老天也會被感動得流淚,我想那些可憐的玉米這回有救了。但當一切結束之後,天仍然晴朗得讓人不想再活下去。人們似乎隱約覺得,老天不會買那個女人的賬,也不會買這些土土的農民的賬,但人們卻仍沉默著,悻悻地四散而去。多年之後,當我在一個小劇場裏看到了與多年前相同的情節,才知道當年馬翠花不過當街跳了一場“大神”,相當於五元錢一張門票的廉價表演,當然難博天神釋然一笑。
一場災難,無疑是上天對人們的一次懲罰,但通常卻並不是誰犯有過失就懲罰誰,天的行為是針對地上生活的所有“子民”。比如說,某一夥人因為過度破壞自然,亂砍濫伐,或亂排汙染物,大麵積占用農田興建工廠、高樓等等,造成了生態失衡,於是就有的地方幹旱,有的地方洪澇,但往往過失者並不受到直接的懲罰,而仍處於受惠狀態。也就是說,環境破壞的結果仍舊是城市受益,農村和農民受災。一開始農民的生存狀態和所處位置似乎就決定了他們注定要成為弱者,並注定要最先為所有的人類代受自然的責罰。
在這裏,玉米則是幾種關係的一個交點,是羈壓於大地之上的“人質”;是上天對人製約的一種實現方式;也是人對大地實施傷害的理由和借口;是各種關係中,最先的條件,最後的推托。所以它無疑將比土地上的人們還要先行一步,去承受最深重的苦難。
但是,這些靠土地謀生的人們卻從來不說自己靠地吃飯,而是說靠天吃飯。就像我們從來都不說謝謝父母的關心,而是經常說謝謝領導關心一樣。因為大地對人們的包容和給予是無條件的,是無時無刻的,是任何時候也不用擔憂的,所以也是經常會被人們忽略或忘卻的。天是父的形象,地是母的形象。天或者父是嚴厲的。人們經常說靠天吃飯,是因為經常會受到天的懲罰或製約,這裏麵深含著人們對天的敬畏和懼怕,用世俗的說法,天是有特權的,所以天的因素不能忽略並要優先考慮。
在旱情最肆虐的時候,有人懷著驚恐的心情去拜神祈雨。村東頭人聲鼎沸,香煙繚繞,一個兩米長的條桌充當了臨時香案,案上擺滿了村民們主動捐獻的白麵饅頭和雞、鴨作為犧牲。曾在鄉間鬧出過不少笑話的“過陰”巫醫臨時兼任了與天神溝通的特使。鄰村那個叫馬翠花的女人披散開一頭漂亮的黑發,把臉嚴嚴地埋於其中。隨著咚咚震得人從腳到心直顫的鼓點兒,那一襲長發不住地隨身體一起顫抖,像風中的玉米葉子一樣發出簌簌的聲響,嘴裏似念念有詞,但到底說了些什麼,卻無法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