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1 / 2)

事實上,很多的事情並不由思想而決定。比如說人必須種植玉米,牛馬必須受人的馭使,玉米的秸稈必須用來燒火,農民的鍋裏必須貼著玉米餅子等等,這一切都不會因為一個人、一棵莊稼想不想、願意不願意而改變,一切都在一種必然的路途上行進,一切都不可更改。從某種意義上講,在一個思想派不上用場的事件中或過程中,執著於思想反顯得極不深刻,最起碼是不合時宜的或不麵對實際的。

如果在夏季,人們還可以想辦法讓鍋中物有一點改變,以調整一下單調乏味的食譜。

其一就是烀“青苞米”,這是穿越了很多個年代,流行於很多人群的一種吃法。但是在農村,烀“苞米”的鍋裏,剝得精光的青苞米之上,必須加厚厚一層玉米包葉,據說,隻有這樣煮出來的玉米才香得邪乎。

其二是做玉米餑餑。這是一種更“酷”的吃法。

當青苞米剛剛灌滿漿的時候,在緊靠雌穗尖端的粒子上用手一掐,便會有一股白色如乳汁一樣的漿汁從玉米的胚乳中流出。人們在玉米地裏耐心地尋找,在玉米雌穗上逐一欠開一條小縫,像偷窺者巧妙地翻開人家姑娘衣角一樣,如果藏於其中的籽粒有足夠的鮮嫩、飽滿,一穗玉米便被選中。

緊接著,有很多這樣符合條件的玉米被裝於一筐從田地裏帶回來。撕去包葉,裸露出晶瑩的籽粒。操作者往往會以粗糙的大手,在玉米嬌嫩的“玉體”上來回撫摸幾遍,木然的表情上微露出幾分憐惜和不忍的神情。然而,下手時卻是突然而堅決的,他們會麻利地用刀或“鑹子”把那些籽粒連漿帶皮從穗軸上切剝下來。這時,青玉米漿汁四溢,許多破碎的顆粒便以碎皮和漿乳的狀態流進一個盆子。

植物的漿汁常讓我聯想到這是它們的血液,當我路過剛剛修剪過的草坪或想起玉米漿汁的清香時,常常感慨於植物的潔淨:即使是流出血來,也沒有那種難聞的腥臭。之後,人們在玉米漿中加入油、鹽等作料,再用它自己的青包葉裹好,像用自己的手捧緊了自己破碎的心,然後,上屜,放在鍋裏蒸……

說來說去,還是以玉米烹製玉米,還是那“煮豆燃豆萁”的傳統悲劇。看來一切都隻能認了,作為玉米,一種專供食用的物品,不這樣又能怎樣呢?

試想一下,一棵玉米隻要不離開那片土地,怎麼可以免受火烤水蒸,怎麼能逃脫牙嚼胃化?就算不被同根而生的秸稈所煎,也免不了被別的什麼所煎。火都是一樣的烈。就算不被牛、馬、豬、雞以及人類所食,也免不了被山鼠、野鳥所食,最後的結局都是一堆糞土。

對於一棵玉米來說,也許遭受煎熬並沒什麼可怕,同根相煎也沒有什麼可怕,一切都沒什麼不可忍受,但可怕的是,來生還是玉米;不能忍受的是,來生仍是今生的重複。

事實上,很多的事情並不由思想而決定。比如說人必須種植玉米,牛馬必須受人的馭使,玉米的秸稈必須用來燒火,農民的鍋裏必須貼著玉米餅子等等,這一切都不會因為一個人、一棵莊稼想不想、願意不願意而改變,一切都在一種必然的路途上行進,一切都不可更改。從某種意義上講,在一個思想派不上用場的事件中或過程中,執著於思想反顯得極不深刻,最起碼是不合時宜的或不麵對實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