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蓮已經聽不懂她的話了,死寂的眼神忽而閃出一抹光芒,望著月秀問:“那你看到遠傑哥了嗎?他說要跟我在一起的!”說著,她的眼裏流出淚來,一邊撕扯著自己的胸前的衣服,一邊狂躁地大叫:“可這會子我找不到他了,我把他弄丟了,我真該死,該死啊……”
月秀一把將她摟在自己的懷裏,摟得緊緊的,一邊自語:“我苦命的小妹啊!”話音未落,一個短衣打扮的中年男人推門進來,皺著眉頭說:“少奶奶,時辰到了,該回去了!”
這聲音讓月秀的臉色一凜,淡然地說:“知道了!”一邊放開月蓮,一邊用手絹重新為她擦拭著臉上的灰漬,一邊輕聲說:“小蓮,姐要走了!這一走,咱們就再也不能見麵了。讓姐給你好好擦擦,咱們就是走,也要幹幹淨淨地走,對吧!”
金寶是天擦黑的時候才趕回來。
看到兒子,沈春祿那張陰沉的臉,總算露出了一抹笑意。在他的眼裏,兒子好像又長高了,臉蛋子也豐圓了好多。這個沈家唯一的香火,根苗,在沈春祿看來,哪兒哪兒都是那麼的可愛。他甚至於有些氣餘氏的廢物,隻給他生了這麼一個兒子。如果生個三個四個的,沈家如今豈不是成了人丁興旺的大戶人家?現在,金寶就是他的心尖子、肺管子,就是他的命。
金寶看見父親,不覺將身上的書包摘下來,一邊說:“爹,你瘦了。家裏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能出什麼事啊?”沈春祿黝黑粗糙的臉,難得地露出一抹笑容。
“那媽好好的,怎麼會生病呢?”
“這話問的,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生病呢?”
“爹,媽的病一定很重,不然你不會讓我回來,我去看看媽!”金寶說著,抬腳就向裏屋的臥室走去。
藍布門簾被掀起,帶起一縷微風,屋內油燈昏黃的火苗,輕輕忽閃著。在搖曳不定的朦朧光亮裏,金寶一眼就看見躺在炕上的母親,瘦如枯槁。一張臉色如黃蠟,嘴唇微張,艱難地翕動著。
“媽,媽你這是怎麼了?”金寶上了炕,跪在母親的身邊,一把握住母親那有些微涼的枯手。
餘氏聽到喊聲,眼珠緩慢地轉動著,看見了兒子模糊的臉,黯淡的眼神閃爍出一抹微茫,弱弱地問:“是金寶嗎?”
“媽,是我?”
“我不是在做夢?”
“不是!媽,我真的回來了!”
餘氏蠟黃的臉上,浮起一抹怪異的微笑,喘息著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跟你爹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他還算有點心啊!”
“媽,你怎麼說這樣的話!病了咱們就治!明天我就去島外請郎中啊!”
餘氏微微搖頭說:“不用了!兒子,媽隻想囑咐你幾句話。在這個家裏,你是你爹第一得意的人,媽死了之後,隻想你能多多護著你的兩個姐姐!”
“媽,你別這麼說,你會好好的,姐姐們也會好好的!”金寶說著,忍不住啜泣出聲。
“不,是媽的肚皮不爭氣,媽不該生下她們的!”餘氏說著,覺得心裏一陣撕扯般的痛楚。這痛楚讓她的意識有些迷糊。迷迷糊糊裏,她恍惚覺得,丈夫沈春祿正趴在她的身體上,一邊大動,一邊喘息著說:“老婆,我要你給我生兒子,生兒子。一個兒子能頂一天地呢!知道嗎?”
……
“媽不該生下她們,不該……”餘氏的聲音有些斷續,金寶用力握了握母親的手說:“媽,別說了,你歇一會吧!”話音未落,忽然從門外傳來一個夥計急慌慌的聲音:“東家,剛剛島外的富家捎信來,說是月秀姑奶奶今兒個在回去的路上跳海了!”
“什麼?”餘氏吃驚地瞪大眼睛,大叫了聲:“秀兒,我的秀……”之後,眼珠泛白,氣息一下子微弱下去。
“媽,媽你怎麼了?”金寶驚慌地大叫,“媽你別嚇我啊!”
沈春祿掀開門簾走進來,臉色鐵青地端詳著餘氏蠟黃的臉孔,半晌才嘟囔了一句!“真是個福薄的女人!”隨即去拽金寶的胳膊,說:“兒子,你下來,人死了,身上不幹淨,別在這兒待著了!”
“我不,爹,媽沒死,她隻是昏過去了!真的,爹,媽一會兒就醒過來了!“金寶大聲號叫著。
“你這孩子怎麼也這麼倔呢!聽話!”沈春祿強勢地將兒子拽下地,一邊衝門外喊了一聲:“老張!”隨著話音,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一臉謙恭地問:“東家,您叫我!”
“嗯,人死了,這屋子就不幹淨了,把這孩子拉出去!”
“好!小少爺,走,咱們出去吧!”
“我不,我要在媽的身邊!”叫著,掙紮著,但還是被老張連拖帶拽地拉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