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洪奎隨著絡腮胡子一直走到了走廊的盡頭,在最裏邊的小房間裏,終於看到了兒子。
林遠樹就蜷縮在牆角。離家時,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的對襟褂子,已經破成一綹一綹的了,上麵還沾有斑斑血跡。原本很清俊的一張臉,抹著血跡跟灰塵,顯得很肮髒。
乍看之下,林洪奎幾乎沒認出來。倒是遠樹聽見聲音,看見了父親,一下子撲過來,雙手抓住鐵欄杆,急切地叫道:“爹,爹,你怎麼來了?”
看著兒子滿身滿身的傷痕,林洪奎不覺想到了夭折的小兒子遠傑。那個雨夜,遠傑就是這般渾身傷痕被抬回家的。
現在,這樣的情形又一次重現,心裏不覺一揪一揪地疼起來。隔著鐵欄杆,他一把握住兒子的手,叫了一聲:“遠樹!”
說話間,絡腮胡子打開門鎖,說道:“快點啊!”便轉身走了。
林洪奎進了房間,雙手顫抖地撫摸著兒子身上的傷口,說:“遠樹啊,疼嗎?要緊不?”
遠樹搖搖頭,半晌才哭著說:“爹,你快點把我弄出去,這裏我一天都不想呆!”
林洪奎為兒子擦去眼淚,說:“兒子,別哭,你是男子漢,寧肯掉腦袋,也不能流眼淚啊。他們還打你嗎?”
“嗯,剛進來時,他們打過。從昨天開始就沒人理我了。”遠樹依舊哽咽著,“爹,你來帶錢了嗎?”
林洪奎點點頭。
“爹,一會兒你去買點吃的給我,我都快餓死了!”
“嗯,好,爹一會兒就去買了,給你送進來,啊!”
父子倆還想再說幾句,絡腮胡子踢踢踏踏走進來,大聲吆喝著:“行了,該走了!讓上邊的人看見,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爹,你回去要趕緊想法子救我啊!我可什麼都沒幹啊?冤枉死我了!”遠樹說著又哭了。
林洪奎瞪起眼珠子,沒好氣地對兒子說:“把眼淚擦了,我林家的男人不怕死的,聽見沒?”說著,林洪奎貓腰出了房間,跟著絡腮胡子,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院子裏。
重新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下,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忽而對兒子剛才軟弱驚慌的表現有了深切的了解,他有點後悔剛剛對兒子粗暴的嗬斥了。
然後,他返身去了昨晚光顧的那家小飯館,把手裏僅剩下那塊大洋,全都換成了燒餅。小二出於同情,還多給了他四個燒餅。把燒餅交到絡腮胡子的手裏之後,林洪奎千叮萬囑,拜托他把燒餅送給兒子,這才離開。
站在縣城喧鬧的大街上,身無分文的林洪奎,覺得自己得趕緊回家,籌錢把兒子贖出來。主意已定,他邁開兩條大長腿,出了縣城……
馮有順聽林洪奎說起遠樹在監獄裏的遭遇,歎息不已,說:“林大哥,這事還真不能耽擱。遠樹這孩子我是看著長大的,從小就老實。在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呆久了,孩子會受欺負的。”
林洪奎皺眉,歎氣說:“話是這麼說啊?可錢上哪裏弄呢?”
“咳,林大哥,咱們是多年的鄰居。這些年,你為鄉鄰們解了多少難啊?咱們這些人雖說都窮,但大夥兒湊湊,應該是可以的。這口不用你開,明天我跟窮哥們打打招呼,說什麼也得把大侄子弄出來,嗯!”
林洪奎心裏一暖,無限感激地對馮有順說:“有順兄弟,不管怎麼說,我都在這兒先謝謝你了。”
“林大哥,這話就外道了!”馮有順道:“放心,這事我明兒一早就去張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