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小劉可能覺得他有點幸災樂禍,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性病總是不好的。大家不知道還好,現在傳出去了,總歸影響不好。”
“也不一定,說不定很多老師知道王院長得了性病,內心裏還很羨慕呢。”看到小劉這麼認真,關叔同忍不住開了個玩笑。
“你先別亂講,這件事我還沒說完呢。”小劉看到他不以為然,有些發急。
“怎麼?王院長還有別的病?”關叔同覺得小劉有點小題大做。
“麻煩大了,都在後麵。就在半個月前,公安局搞了一次‘掃黃’,抓了一些賣淫的女孩,有個女孩把王院長交待了出來,馬上就被媒體曝光了。”
“是嗎?如果是這樣,事情就變大了,王院長確實很麻煩。”關叔同這下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所以,王院長已經被學校停職了。”
“喔。”關叔同沒想到王院長會弄到這步田地。
“他也真倒黴,這次被擄掉院長不說,關鍵是還染上了那種病。你說荒不荒唐。”小劉把雙手攤開。“傻不傻啦?!”
“這誰能知道?要知道結果是這樣,肯定王院長不會搞了。”關叔同也覺得王院長有點倒黴。其實,現在想想,王院長人也還不錯的。
“對的,我後來也想,這可能就是人的命,怎麼跑也跑不掉的。”小劉也點點頭。“王院長內心肯定很痛苦的。”
“可能,不過,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他應該也無所謂了。”
“我想也是。但這個事情總歸還是很傷人的。”小劉不無同情同時又很無奈地點點頭。
“是啊,怎麼辦呢。”
關叔同感慨了一聲,其實他也不知道怎麼辦。他轉頭向外麵看去,就像是那些吸收了充足養料的植物一樣,遠處的一幢幢高樓在陽光下也顯得異常茁壯,飽滿,下麵的街道上,汽車像奔騰的流水似的一輛一輛加速穿過十字路口。他想,也許這就是人生,總是會出其不意的發生一些糟糕的事情。這說明隻要是個人,遲早都會出問題。而且,不管這個人是誰,因為是誰都沒用,誰都逃不掉人生這個劫。每個人的人生都會遇到麻煩,最終也都得自己去麵對,去解決或者去消化了。別人說也好,不說也好,其實都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和小劉交流自己的這個感觸,一個女研究生就從辦公室裏走了過來,告訴她教務處有個電話,有急事要找她。小劉隻好向他又使了個眼色,似乎是提醒他不要對別人再說這件事,然後就回辦公室忙碌去了。
根據學校的規定,出國的人回校後要辦一些手續,特別是要重新開通自己出國前被關閉的的工資卡。正因為有了這個項目,使回國報到的程序變得重要和神聖起來。關叔同同樣對此也不得不予以高度重視。和小劉分手後,他就到學校行政樓的幾個管理部門去跑了一圈。但今天在辦事的時候,關叔同覺得有點奇怪,幾乎在每個辦公室,隻要一聽說他是人文學院的,那些辦事的家夥總是邊給他蓋章簽字邊向他熱情地微笑,一改以前那種愛理不理高高在上的冷漠態度。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他們的態度就轉變的如此之好,讓關叔同在受寵若驚之餘很是懷疑他們最近是否剛學習過黨中央的什麼文件,終於樹立了為人民服務的意識。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因為他們幾乎每個人在給他辦完手續後都會很關心地問一句,“你們王院長最近還好嗎?”而每到這個時候,他都隻能點點頭,假裝意味深長地笑笑,默默地替王院長向他們的關心表示謝意。其實他們也並不是真的需要他的什麼回答,隻是希望能夠和他的情感進行一下交流而已。所以,關叔同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笑了過去。
大概是由於這種皮笑肉不笑的姿勢做的太多,好不容易辦完手續從行政樓出來後,關叔同感覺自己的麵部肌肉都變僵硬了。不過,他覺得能為王院長笑這麼一笑還是值得的,正是托了王院長的福,他這次的手續才辦的異常順利。否則,以他過去的經驗,他可能跑那麼兩三趟還解決不了問題。他看了看表,剛好是下午三點多,這個時間正是平時他想放鬆放鬆的時候,他信步向校園深處之前自己常去的三好塢咖啡館走去。
一陣微風吹過,溫暖的空氣中散發著春天特有的那種清新的植物的氣息,這還是那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校園。熟悉是因為那個像兩根豎起來的玉米穗一樣的圖書館,揮手作歡迎狀的毛主席的塑像,兩邊五十年代建成的長長的用紅磚砌成的教學樓,中間的大草坪,陌生的是在這裏來來往往的學生,他們似乎總是那樣年輕,那樣轉瞬即逝卻又層出不窮,所以,每次他走在校園裏,都覺得自己似乎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就像個陌生人一樣,既感到新鮮,又感到自在。路兩邊的粗大的法國梧桐樹的新葉已經長出,舊的發黃的葉子正在落下。不斷有學生騎著自行車從他身後經過,而有些女孩已經迫不及待地穿上了短短的裙子,迎麵走過來,給人的感覺好像她們就一直這身打扮似的。
盡管這幾個月世界上發生了很多大事,可三好塢咖啡館卻依然存在。從望見它的青灰色的磚牆和透明的落地玻璃窗的那一眼起,關叔同就產生了一種“我回來了”的感覺。他感到自己就像是在另外一個世界經曆了一場可怕的夢魘,然後死裏逃生重又回到了現實世界一樣,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很新奇,美好,奢侈和寶貴,值得珍惜。咖啡館裏麵的人並不多。於是,他就像過去一樣,從咖啡館裏穿過,直接坐到了外麵的露天座位上。隔著小河,可以看見對麵的那座小小的中式園林裏的竹林依然茂密,小河裏的水上飄著幾片枯黃的落葉,他忽然感覺就和自己冬天離開時沒有任何區別。小李依然紮著馬尾巴,依然穿著那件印有同濟校徽的藍黑色套頭衫,拿著飲料單過來對他笑了笑,問他是不是還是要一杯意式咖啡。他像過去那樣點了點頭。小李也像過去一樣重新把飲料單拿了回去,然後開始給他做咖啡。很快,她就把一杯意式咖啡端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