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似乎對她的話沒有什麼反應，韓星星對我微笑了一下。“再說，我對你講過，我並不是為了看懂這本書才看這本書的。我隻是為了消磨時間，越看不懂，越容易消磨時間。”
“也挺好。”我換了一種口氣，平靜地說。“就像生活一樣，不一定非弄懂不可，但是弄不懂的生活，也是生活。”
“是。所以，我才看這本看不懂的書。也不在乎裏麵的錯誤。我覺得，設想一本沒有錯誤的書，就像設想一個沒有錯誤的生活一樣。”
我點了點頭，向她笑了笑，表示我願意接受她的這個觀點。
“其實，”看到我轉身準備向電梯走去，她把書從服務台上拿起來，在手裏翻動了一下。“我當時隻是剛好從書架上抽出了這本書而已，有時候，我也想過，如果，我當時要是碰巧拿了另外的一本書，一本看得懂的書的話，說不定，……”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明白她的意思，回過頭，打斷了她的話。“那你肯定就看那本書了。一樣看。實際上，看得懂的書和看不懂的書對我們來說是一樣的。這就像生活。或者說，生活就是這樣，我們就像是在一個很大的圖書館中，盡管裏麵有無數本書，但是，我們不知道那本書是自己看得懂的，哪本書又是自己看不懂的。所有的書，我們都隻能看了才知道。所以，表麵上，對我們來說，好像有很多本書可以讓我們選擇，但其實，不管看得懂還是看不懂，我們一生可能能夠看完的也就那麼幾本。”
看到她沒有說話，我繼續往下講。“所以，我們隻能隨便，這個詞不一定準確，反正，意思就是，你隻能先拿一本看起來。時不我待，而且，必須做出選擇，這就好像你從學校畢業了，要走向社會，工作有很多種，你自己的愛好也有很多種，可是這些都沒有用，到時候隻能眼睛一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找個工作先幹起來一樣。”
我試圖說的不是那麼抽象。因為，實際上，我覺得自己很難通過一種抽象的概念來理解一個具體的現實。
“就像我在這家賓館當服務員一樣？”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又露出了我熟悉的那種笑容。“不過，我覺得你的這個比方，如果換成考大學填報誌願更好一點。那個時候，你不得不做出選擇，填報一個專業，其實絕大多數都是盲目的選擇。但是你明知道是盲目的，你還不得不選擇。因為生活如此。但是，雖然對每一個人來說，好像有很多選擇，可實際上很快你就會明白，那都是假象，因為你一旦選擇這一個，其餘的一切都消失了。”
“是。所以，我覺得，真正的問題不是選擇什麼，而是選擇了以後該怎麼辦？比如你。”
“我比較懶，”她翻開書，快速地讓書頁從她手中滑下。“就像這本書一樣，選擇了以後，不管看得懂看不懂，都看到底。你呢？”
“我？”我沒想到她然會問我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因為一直到現在，我還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來看過自己。
“對。簡單一點，就拿著本書來說吧。”
“怎麼說呢？”我猶豫了一下，然後，試著對她描述我對自己的感受。“如果是過去，我打開這本書，不管看得懂看不懂，我都會作出同一個選擇，因為我總是忍不住想，另外一本書可能更有意思，甚至可能會更好懂。”
“現在呢？”
“現在？我覺得，也許和你差不多，不管這本書好懂還是不好懂，我都準備堅持下去。”
“哈哈，我也會變的。”她笑著對我說，“我現在是這樣，以後不知道會不會這樣。”
我想了一會，盯著她緩緩地說。“現在就是將來。至於以後，我們誰也不知道。”
這句話顯然是抽象的，概念化的。當然也是不好理解的。我注意到，直到電梯的門在我麵前合上，她還依然沒有對我說一句話。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所說的這句話是否是對的，又是否符合邏輯。但是，有一點，我是清楚的。
那就是，我將再也不可能和過去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