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客談瀛洲(2 / 2)

但要是以為他的筆墨就這麼幾副,那就錯了。我覺得真正能顯示他的創作實力的還是他所創作的那些詩體的戲劇,如《秦始皇》,《王莽》,《梁武帝》等。在這些構思精巧的詩體劇裏,出場的人不僅有帝王將相,妃嬪宮女,也有販夫走卒,市井無賴,其語言風格更是灑脫不羈,或雅馴,或粗鄙,而談瀛洲皆能做到隨物賦形,因人而異,卻又不失其生動和爛漫。如《梁武帝》中武帝妃子吳淑媛在向自己的兒子回憶自己被武帝殺死的前夫蕭寶卷時的一節:

哦!當他身著那金銀打就的鎧甲,

手執那鑲嵌寶石的長矛的時候,

是多麼地英俊!

當他縱馬馳騁、追逐猛獸的時候,

從不躲避前路的坑阱,

又是多麼地勇武!

他能開三斛五鬥的硬弓,

能擔七丈五尺高的白虎幢。

他是那麼地強壯有力,

每次跟我雲雨之時,

都讓我歡叫失聲!

其實,隻要看這些劇本全用詩體寫成,就可知道談瀛洲的才能,如今,以這種形式寫劇本的中國作家不敢說沒有,但不多是肯定的。而我在讀這些劇本的時候,那流暢的詩行,劇中人澎湃的激情,還有錯綜的情節,常常讓我產生幻覺,會以為自己是在讀朱生豪譯的莎士比亞戲劇中的某一幕。遺憾的是,因為國內的有名的文學期刊大都很少發表劇本,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他的這些劇本也大都隻能在朋友之間流傳。我覺得,這無論是對他本人還是對讀者,都是一種損失。

而這樣多方麵的文學才能,顯然不是隨便哪一個人都能有幸具備的。除了後天的勤奮,天賦也自不可少。

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我們讀大學的時候,談到文科生時,有句順口溜,說是中文係的瞧不起曆史係,曆史係的瞧不起哲學係,而哲學係的又瞧不起外文係,何故?文學有轟動效應,能啟蒙,也能出思想也。這些年,隨著西學再度發熱,順序完全顛倒了過來。一夜之間,中文係變成了學術食物鏈的最末端,不要說哲學係的人了,就連曆史係的一些家夥也以學術規範之名開始對中文係指手劃腳起來,恨不得把中文係的人寫的文章全變成豆腐塊才大快。也許,正因為此,談瀛洲和我們這些大多為中文係混出來的朋友在一起時,從不在我們麵前說英語,即使偶有涉及,也很注意,一次他在回我短信息的時候用的都是英語,雖然知道我能看懂,可還是在後麵馬上又發了一條短信息向我表示歉意,並告訴我他的這個手機不能發漢語信息,隻能用英語對付。我這也才意識到談瀛洲的細心和在與朋友相處時的那份真誠。

我是學中國現代文學的,覺得談瀛洲很像當年上海的邵洵美,這並不僅僅是因為他與邵洵美一樣,也有著一個筆挺的希臘式的鼻子,是個長身玉立的美男子。而是他和喜歡唯美主義的邵洵美相似,同樣喜歡唯美主義並熱衷於文藝事業,有如邵洵美主編《金屋》,目前他也同樣為上海的一家以介紹國外的文藝為主的雜誌《譯文》的做策劃和編輯工作。我曾有幸應談瀛洲之請為這本精美的雜誌寫過一篇關於薩德的文章,其實,我隻是臨時抱佛腳寫成的急就章,後來看到談瀛洲自己的文章,才意識到是在班門弄斧,他才是這方麵的專家。後來談瀛洲還約我寫過一篇村上春樹的文章,可惜到交稿的時候卻沒能寫成,若是換別的編輯,一定以為我是有意推托,但談瀛洲並不以為怪,同為作家,他顯然也深知命題作文之難。這就像做愛一樣,有時盡管有心殺敵,可卻無力回天,而偶爾無心插柳卻能奏出奇效。

不過,我卻因此成了《譯文》的作者。每過一段時間,談瀛洲就會以《譯文》雜誌約稿為名把我們這些朋友召集起來大吃一頓,這也使我得以認識《譯文》雜誌的幾個漂亮聰明的美女編輯,和她們一起談外國文學,無疑是我最感快樂的一件事。所以,每次隻要談瀛洲說《譯文》有請,我總是厚著臉皮欣然前往,絲毫不顧自己曾有負譯文的錯愛。

談瀛洲喜歡和朋友在一起。因為我住在五角場,幾乎每周他來複旦上課時都會約上幾個朋友見一麵。我們或者在中午吃個簡餐,或者在飯後喝杯咖啡和茶,說上幾句話。在這些場合,談瀛洲除了聽我們講到有意思的事情微笑一下外,就是買單。我可以肯定地說,他買單的次數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多。不過,每次,也都是他,在我們談到差不多了的時候,抬手看看表,建議聚會結束。這當然需要勇氣。因為不管什麼事情,結束總比開始更難。

在這篇短文的開頭,我曾說過談瀛洲是個上海客,這一點,或許從這種小事上也可以看出一二來。上海人的那種理性,節製而講究分寸感的優良品質,在他身上,我覺得表現的恰到好處。

ShangHaier?上海客,當然不是隨便哪一個人都是的。

2005br2br24夜於五角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