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一個高大而幽深的劇場,在提前流淌的夜色中,每一個人似乎都在說著什麼,聽著什麼,又在看著什麼。而彌漫在空氣中的那種濃厚的文學的氣息,讓所有的人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種迷人的色彩。
最近在中國文學界活動頻繁的個子高大的美國詩人兼漢學家梅丹理先生一邊翻閱著裏程的長篇,一邊不時頻頻對著發言人點頭,而他紮成馬尾的長發也在肩頭隨之搖動,放射出九九九成色的黃金的光芒。作為曾翻譯過若幹中土佛經和詩歌及我喜歡的王蒙先生小說的重量級漢學家,他的到來顯然為會議增添了不少全球化的色彩,也為中國文學走向世界打下了一個顯而易見的有力的伏筆。
這時,由純文學作家成功轉型,一舉成為暢銷書大王的餘華悄然到來,但在他落座後,還是掀起了一個小小的高潮。好在在場的絕大多數都是男性,所以沒有聽到什麼尖叫聲。或許是歲月的垂青,更有可能是得之於《兄弟》的暢銷,我感覺餘華先生明顯比我前年見他時胖了很多。而餘華先生坐下來後,始終麵帶成功人士的微笑,不停地掉頭四顧,且顧盼神飛,顯然狀態極佳。宗仁發不失時機,立即請他發言。
作為見證了這部小說的誕生的曆史老人,餘華先生自然有很多話要說,他拿起話筒,回憶起當年程永新先生寫作這部長篇的一些細節,還有他和格非一起度過的八十年代的那段難忘的時光,恍然間把大家帶回了塵封多年的曆史現場。
可能是餘華的話打開了畢飛宇先生的記憶的閘門,他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如煙的往事,動情地追憶了他當年和《收獲》雜誌以及永新的交往。
然而,就在眾人紛紛開始追憶逝水年華的美好瞬間,把會議推向又一個高潮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還好,因為手機的振鈴聲被大家的歡笑聲所淹沒,才沒有讓人產生反感。我不得不握著手機忍痛離開會場,推門到外麵的洗手間裏接聽這個長長的電話。
當我匆匆回到會場時,我遺憾地發現,宗仁發先生正在總結陳詞,以結束這次會議的第二個主題,以便大家順利進入這個會議的第三個主題,即狂歡階段。
所以,一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當時身在這個建在底層的劇場又以研究底層敘事而在學界著名的蔡翔先生是否就裏程的這部長篇展開了一些底層的敘事。而更不知道,程永新相知多年的大學同窗好友,從南京趕來的黃曉初先生是否發了言。還有似乎一直端坐在會場上的欒梅健先生,也不知講了話沒有。盡管梅健先生的發言常因語速太快,我總是有些聽不太清楚。但這對我來說,還是不無遺珠之憾。
顯然,當宗仁發先生忍痛宣布討論會結束時,還有很多有備而來的人沒來得及發言。在隨後展開的自助餐會上,長期在紐約和上海兩地居住的詩人嚴力先生在端著一杯葡萄酒和我碰杯之際,他對我說,他已經準備好發言,其主題就是拒絕遺忘。他說,在這個滾滾紅塵的世界上,還有人記得文學,並以文學的名義而聚會,目的就是為了拒絕被遺忘,同時也拒絕自己遺忘自己。而近年來一直以研究民間理論並耐心打造自己的民間話語體係以在學界獨樹一幟的王光東先生也隨著酒杯清脆的響聲和我碰到了一起,當他以山東人的淳樸的聲音,喃喃地向我表示,若不是時間不夠,他當會就裏程的小說談談自己的想法的時候,我也不禁為之惋惜再三,因為光東肯定是可以從民間的角度來審視永新的這部作品,當對永新以及所有在座的作家今後的創作不無裨益。
實際上,自助餐會是在裏程先生酒吧的輝煌的燈火下現場簽售自己的大作後開始的,因為旅居美國的上海小說家西颺特地叮囑我,要我向永新要一本他的簽名本,所以,我特地排隊請永新簽了一個名。並同時向一邊的募捐箱裏投進我的私房錢一百元,作為今晚這個文學之夜的慈善捐款捐給貧困兒童。
當夜幕再次降臨的時候,也就是當我們從明亮的酒吧再次沿著樓梯下到劇場裏的時候,伴隨著一陣音樂聲,一般隻在電視上出現,以采訪名人和談論高雅的文化話題的上海電視台的著名主持人曹可凡先生此刻忽然來到凡間,手拿話筒開始主持狂歡階段的節目。在他的引導下,千呼萬喚方才出場的裏程先生手拿話筒,向在座的每一個朋友都表示了真誠的感謝,對今晚的強烈的和諧氣氛表示感動。因為過於激動,以至於他的謝辭具有了某種詩的特質,不僅有押韻的地方,還使用了排比,以及設問這樣的在日常生活中不常見的修辭手段。接著,曹可凡先生隆重推出了今晚晚會的女主人,程永新先生的革命戰友和親密的伴侶,上海話劇界著名的表演藝術家和藝術活動家榮蓉女士。當榮蓉身穿一襲銀色撒花的旗袍翩然出場的時候,她嫻雅華貴的氣質,迷人的身材,還有得體的言談,落落大方的舉止,頓時讓全場的朋友為之恍然大悟:大家這才明白裏程的這部小說為何偏偏讓姨媽穿旗袍而不穿別的。
而程德培先生這時也終於恢複了其本來麵目,他直言,裏程的下部長篇很有可能是“穿旗袍的愛人”,當然,這個愛人是誰,也是不言而喻的。
香檳在打開,來自澳洲的一瓶瓶幹紅也敞開自己與空氣充分接觸,大家聆聽著真人演奏的薩克斯的樂聲,來回穿梭著與朋友聊天,飲酒,似乎每一個人都成了這場晚會的主人。宗仁發先生在主持完這場會議後,終於也如釋重負,開始頻頻舉杯,與不斷走到他身邊問好的朋友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