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泉的這個前車之鑒,小林知道他爹不會同意他學開車的。但小林的這個心一直沒死,見說不動我,便提出不在那個公司幹了,他要換工作。
“隨便你!”有了三哥的電話在先,我的心已不再為這話揪著了,口氣裝作很輕鬆地對小林說,“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反正我沒本事再給你找份更好的工作。”
小林在北京混了幾年,學會了幾句京腔,嘴上的功夫練得夠硬,實際行動卻跟不上。他見我態度強硬,自己也找不到更好的去處,就還在我朋友的公司混著。時不時地,他給我打個電話,依舊說的是要換工作的老話,我呢,還給他那樣哼哈應付過去。朋友在網上開了家規模挺大的購物公司,除了收貨發貨,網上接單的大部分是女孩,小林是朋友唯一留在網上接單和找單子的男人。這樣的活並不累人,也就跟網友在QQ裏聊天一樣,屬於玩中也可以工作的輕鬆活。雖然小林每個月接到的單子並不多,看在我的麵子上,他的工資還是按平均的給他發,也算說得過去,這樣的工作並不是誰都能找到的。
二
被我嗆了一頓,三哥那裏好久沒了聲音,這下,我想著可以清靜一陣了,聽不到那一聲短促的手機鈴聲,我心裏安靜了許多。倒是妻子,神經官能症似的,動不動就瞅一瞅我的手機,疑惑地望我一眼。好像我藏了什麼秘密似的。我知道她心裏肯定在犯嘀咕,我老家怎麼好幾天沒了動靜呢。
天氣慢慢地熱了起來。報紙上說,因為全球氣候變暖,北極的冰都在消融,以後的氣候會越來越反常。今年北京的夏天就很反常,雨水多過往年,動不動就是一場大雨,大雨過後的天空,蔚藍高遠,隻是這樣的蔚藍持續不了多長時間,很快,城市上空聚結的濕氣像個鍋蓋,悶悶地將城市籠罩住,潮濕悶熱。整個六月就在雨一陣睛一陣,涼一陣悶一陣的過程裏延續,快月底時,太陽終於變得透徹起來,終日霧蒙蒙的北京城像擦拭幹淨的叫化子的臉,清清爽爽起來。天氣真正熱了,有了蟬鳴,混在汽車嘶啞的發動機聲裏,像透支了無數氣力,精疲力竭,不像早些年那種此起彼伏的蟬鳴聲了。
說是熱了,躲在空調房裏,並沒多少感覺。人的感官被高科技電器慣壞了,分明是大汗淋漓渾身濕透的夏季,卻被空調風吹得渾身發冷,一層一層起雞皮疙瘩。
除了在室外烈烈炎陽的直射下,我確實也沒覺著多熱,暗自慶幸今年夏天可以舒舒服服過去呢。但這個世界不會輕易讓人消停的,我的慶幸才開了個頭,姐姐就來電話,一上來就哭哭啼啼,說她要氣死了。原來,她兒子羅竟的高考成績出來了,到網上一查,隻考了三百三十多分。
天啦,連這個羞於說出口的分數都能考出來,真是叫人驚歎不已。在我的印象裏,外甥羅竟的學習還說得過去,三年前的中考,考了近五百分,順利地跨進了我們縣一中。那可是重點高中啊。誰知,三年過去,羅竟竟然如此不爭氣。
姐姐止住哭聲說:“這分數不能怪羅竟,怪他們班的白莎莎,那是個小狐狸精,她把羅竟迷惑住了。羅竟也是年齡小沒經過事,三言兩語就陷入泥淖裏,弄成這個結局,我的命咋這麼苦啊。”姐姐又哭開了。姐的命是夠苦的,我出生不久,娘就丟下嗷嗷待哺的我,撒手人寰,當時父親慌了手腳,壓根兒不知這個家該怎麼整。幾個哥哥少不更事,關鍵時候還是姐姐——十六歲的她用瘦弱的肩扛起了這個家。洗衣、做飯、安排從父親到我們每個人的生活。對我來說,姐姐像我的母親一樣,為我們兄弟幾個,她過早地扮演起家庭主婦的角色。所以,我對姐姐一向很敬重。
“姐,這跟你命苦沒關係。”我這樣說,心裏有點不太舒服,姐姐隻怪別人拖住她兒子,卻不怪自己的兒子,如果有這種心理做祟,那還有什麼說的,隻管怨天憂人好了。我知道羅竟是姐姐的全部希望,羅竟沒有達到她的期望值,她受不了。可是,也不能這樣看待問題啊。
姐姐又一次止住哭聲,清清嗓子,幹脆利落地說:“不管怎麼說,你就這麼一個外甥,看你怎麼給他安排吧。”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姐姐前麵都在鋪墊,鋪著鋪著,蜇回頭,把她的難題就推給我了,好像我是人事部長,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似的。考這麼點分,就算北京戶口也難找個合適的大學,我能怎麼安排?姐姐說,你不是把小霽都安排進北京哪個哪個大學了?小霽是你的侄女,羅竟與你就沒血緣關係啦?你可是他的親舅舅。
我說你別扯了,姐,小霽上的可是自費大專,一年得兩萬多塊錢學費呢。
“不就是錢嗎?”姐姐有點打腫臉充胖子的意思,硬撐著說,“就是砸鍋賣鐵,也得供孩子讀個大學。”
我說:“姐,咱得考慮實際情況,別說自費生了,就是真正考取的本科生,甚至今後讀完研究生,也難找到合適的工作,你根本不知道現在找工作有多難。”
“你說這話我不愛聽。”姐姐賭氣道,“你三哥家的小林沒上一天大學,你都能給他在北京找到工作,聽說每月拿好幾千塊錢哩,難道我家羅竟今後大學畢業了,找工作還不如一個沒上過大學的?”
我被姐姐問住了。
我的侄女小霽上的是信息管理職業學院,的確是我聯係的,不過,人家公開招生,是隻要交錢誰都能上的那種。據說專業比較實用,電腦數字設計,信息時代,畢業後工作可能會好找一些。
我不是不願給外甥羅竟聯係這種自費大專,而是擔心學費從哪裏來。姐姐家的情況非常一般,當年由於她得照顧我們一家老小,耽擱了找婆家,後來年齡偏大,要找個合適的、家境好的人家很難,姐夫年齡倒是與姐姐般配,隻是家境不好,又是個老實人,不會一點手藝,姐姐更不用說了,他們除過一年兩料收種莊稼,其餘時間在離家近的地方打打短工,根本掙不到錢。別說一年要兩萬多學費,就是兩三千,他們也得勒緊褲腰帶。姐姐這時說得倒輕巧,到時候,肯定得依靠我來供她兒子上學,那我可慘了,每年的收入也就三四萬元,就是我有心借錢供外甥上學,妻子那道關也難過啊。妻子一直把錢扣得很緊,她不是喜歡奢華的人,按說我們倆的工資合起來也不算低,但她還是省吃儉用,我們的孩子還沒影子呢,她就開始給將來的孩子存錢,說以後一定要送孩子出國留學,因為她們單位已有三個同事把孩子送到國外去上學了,她絕對不能落後。女人在攀比方麵,是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