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高興跟母親說起這事。母親立刻落下眼淚，號啕大哭，激動得暈了過去。高興從此對這事諱莫如深，再也不敢在母親麵前提起這事了。
董事會的六七個人異常開明，每月除了召開一次會議以外，象征性地聽聽高興的工作彙報，完全放手任由高興按自己的想法幹。過去他們之間曾經達成默契，準備另買一塊地，蓋廠房，從零開始。高興接手總經理以後，對過去的計劃進行了仔細研究，去附近幾家印刷廠進行了考察，最後得出買一個不景氣的工廠更經濟、更劃算的結論。董事會通過以後，高興很快就在小廟鄉不遠的地方找到一家企業，最後經過談判，采取打包處理的方式一鍋端，連原有的廠長，連帶一百多名工人一起買下。為了能夠迅速形成生產能力，董事會上，高興提意原廠長任副總經理、進董事會的主張，很快就穩定了形勢，工廠開始運轉起來。高興充分利用各種關係，公開在北京、上海，高薪聘請技術人員，充實中層幹部隊伍，德國進口設備也就很快上馬，當年就產生了效益。
目前為止，似乎公司一切運轉正常。
前麵是條岔路口，向左是去小廟鄉，回公司；向右，去遠文市，母親那裏。高興猶豫了一下，還是拐向右，母親昨天晚上打來電話，讓他今天務必回家一趟，說是有重要的事情。電話裏，高興曾經要求母親告訴他什麼事，母親笑笑，神秘地說回家就知道了。高興沒有辦法，計劃上午辦完事以後，先回去一趟，免得讓母親著急。
路邊是一個接一個的蔬菜大棚，從駕駛室向外望去，像微波蕩漾的湖水。不知誰家的大棚上麵插著一麵鮮豔的國旗，讓人感到像一葉扁舟，在那裏馳騁，整個畫麵充滿了詩意。前麵的公路，隨著地勢起伏不定。褐色的路麵，兩邊的綠色大棚，加上車輛稀少，讓剛剛從鬧市出來的高興神情怡然，車也顯得從容、暢快。
高興去年已經給母親在遠文市裏買了房，自然熟門熟路，很快就進了小區。移進車位，抬頭看了看自己家三樓的窗戶，發現母親也探頭看著他，一陣熱流湧上臉龐，讓高興不知覺地加快了腳步。
剛上了二樓，就聽見自己家的門聲音在響。又上了幾步台階，就看見母親笑吟吟地站在門口，等著他進屋呐。高興三步並兩步，躥了上去，一下子把母親摟在懷裏，嘴裏道：“老娘，我回來了。”
母親挺著胸紮煞著雙手，說：“油，油。我渾身淨是油。”
高興低頭一看，可不是嘛，母親套著圍牆，大概是在廚房裏做飯呐。高興嘻嘻一笑，摟著母親的肩頭，問：“高雨來過電話嗎？”高雨是高興的妹妹，正在上海一所大學念大二。
母親說：“昨天晚上打電話來。說是現在學習很忙，一天到晚累得腳丫子朝天。這個丫頭就是不能吃苦。”
高興笑笑，沒有接母親的話。他知道母親明麵上在埋怨妹妹，實際上從語氣中可以聽出，母親還是心滿意足。
客廳的一邊碼放著一個四人餐桌，上麵擺滿了母親剛剛做好的菜肴，大蝦、燒雞、清蒸魚，還有一些綠色的蔬菜。
高興詫異地道：“媽，一會兒有客人？”
母親神秘地一笑，說：“是，剛才打過電話來，一會兒就到。”
高興隨意地從盤子裏抓起一塊西蘭花，填進嘴裏，說：“還是家裏的菜香。”
母親在一旁埋怨，“開了半天車，手也不洗。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你都快成家的人了，壞毛病得改改了。”
高興知道母親漸漸老了，標誌之一就是比以前話多，愛叨叨，有時一件事來回說。他把手裏的包扔在沙發上，說：“馬上洗。”就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邊洗邊問：“媽，來的是什麼人。”
這時，母親已經跟著他來到衛生間，站在門口，有些故弄玄虛，說：“你猜猜。”
“猜猜？”高興回頭看了看母親，好像看見母親年輕時候的身影，隻是那笑容，留下了明顯的皺紋，故意高聲說：“你的朋友，我怎麼會知道。”
母親進了門，手裏拿著毛巾，等著高興，“你還記得上高學的時候，有個副班長叫顧什麼……顧什麼來的。你看我這記性。”
高興接過毛巾，一邊擦手，一邊說：“顧小妍。”
母親一拍手，“對，就是顧小妍。”
“她來幹什麼？”高興莫名其妙地看著母親，轉身把毛巾掛好。
“那天去菜市場買菜，碰到顧小妍的母親，她說她閨女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
高興馬上明白過來，母親又為自己的婚事瞎著急。他隨著母親出了衛生間，想坐在沙發上，忽然想起什麼事，馬上立住腳，“不對啊。顧小妍有男朋友，不是一直在國外留學嗎？”高興沒有記錯，過年同學聚會的時候，顧小妍雖然沒有去，但是她的事同學們都知道，自然也就傳到高興耳朵裏。
“說是吹了。我想你跟她是同學，她也是大學畢業，知根知底；他們家的狀況也不錯，父親是房地產商，要算起來跟你也算是般配。我想今天她們母女倆叫到家裏，把你有叫回來，一塊吃頓飯，給你倆人撮合撮合……就是不成，就當你們同學聚會。”
“媽——，你真是瞎忙活。我們是同學，打個電話不就行了嘛，你們在裏麵插一杠子算什麼！”
母親看了看高興，“那你同意了？”
高興一笑，“我不同意又能怎麼著？我總不能像小媳婦躲著不見人吧。”說完，拉著母親的手，說：“媽，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自己的事，就讓我做主。放心吧，我今年一定給你領一個既漂亮，又孝順的媳婦回家。”
母親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說：“孩子，媽聽你這話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