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點鍾,高興又給端木瑾去電話。這回端木瑾回答非常痛快,明天8點30分在高興指定的地方彙合。高興笑了,說你是推著不走打著倒退哇。
端木瑾威脅說你要是這樣說,我就不去了。高興連忙作揖,美女,美女,你饒了我吧。
晚上9點多鍾,高興在車間裏轉悠了一圈。因為昨天廖副經理幹了一通宵,晚上輪到高興值班,結果發現馬有亮沒有在班上。上夜班的工人反映說有個朋友來找他,大概去外麵喝酒去了。高興非常惱火,馬有亮惡習不改,老毛病又犯了。高興告訴上夜班的工人,馬有亮回來以後,到宿舍裏找他一趟,這樣的人就得經常敲打一下,要不他好了傷疤忘了疼。
高興回到宿舍,還沒有坐穩,就接到車間工人打來電話,告訴說馬有亮又喝多了,在車間裏撒酒瘋呐,高興隻得又往車間趕。進了車間門,見馬有亮四腳八叉地躺在地上,在呼呼大睡。旁邊的工人告訴高興,剛才還罵罵咧咧,現在可能罵累了,睡著了。高興上前看了看,鼾聲如雷的馬有亮滿臉通紅,酒氣熏天。高興踢了他兩下,果然毫無反應。高興隻得告訴上夜班的工人,不妨礙工作就甭理他,看他能折騰到什麼程度。心裏已經想好,明天廖副經理上班,按照前一陣跟他說的,解除勞動合同,不能再留後患。
安排妥當,高興打算回宿舍休息。剛要邁步,身邊的馬有亮像是過了電一樣,忽然騰地坐起身,指著高興,醉眼惺忪地道:“王八蛋!你裝什麼王八蛋。”
高興回頭看了他一眼,指著說:“明天找廖副經理,趕緊給我滾蛋。拿你當人盡往驢棚裏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上次要不是你老婆給你求情,看在你雙胞胎孩子的份上,能讓你折騰到今天。”
酒不醉人人自醉。馬有亮盡管喝了不少酒,心裏還算清醒,自然聽明白了高興的話。他想起身,身子軟弱無力,又撲通一下倒在地上,指著高興道:
“孫子,別在大爺麵前充長輩,老子在工廠幹活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肚子裏轉筋呐。你拿自己當人看,就是他媽的狗屎!”
車間裏的幾個小夥子見馬有亮又要撒酒瘋,紛紛放下手裏的工作,圍攏上來。有個剃光頭的小夥子說:“把他扔外麵去。給他臉了。”
高興一想也是,上夜班的工人都是計件工資,讓馬有亮這麼折騰下去,不但廠裏完不成任務,工人個人的收入也受影響。外麵雖然冷點,還沒有到凍死人的程度,想到這,跟身邊的人道:“把他扔到外麵去,讓他醒醒酒。”
車間裏有這麼一個酒鬼,三天兩頭地鬧騰,人人都會反感,何況以前受寵的時候,作威作福,不知維護人,自然早就民怨沸騰。聽到老總發話,不用招呼,就上來四五個小夥子,就要動手。
那馬有亮還真有點神乎,見人上來,忽然來了個鯉魚打挺,隻是酒的作用,有點踉踉蹌蹌,一溜歪斜。衝著高興就過來。眾人見他要動手,都要圍上來。高興大學的時候,跟著學校的跆拳道隊學過幾天,隻是一直沒有機會展示自己,見馬有亮衝自己過來,忙道:“都別動,看我怎麼收拾他!”就擺好了架勢,就等著馬有亮進入自己進攻的範圍。令人沮喪的是馬有亮還沒有走兩步,就撲通一下,又躺倒在地,瞪著醉眼四處尋覓,好像丟了什麼東西似的。
高興畢竟年輕,心裏的野性未泯,一天到晚西服領帶,早就感到拘束,今天誤打誤撞來了怎麼一次機會,隻是沒有想到還沒有等他動手,馬有亮就繳械投降了,讓他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沮喪。他拍了拍手,說:“把司機叫起來,送他回家。明天酒醒了,讓他到廠裏辦手續,哪涼快讓他去哪。”
高興原本以為這事已經結束,回去早點睡覺,明天的帶著端木瑾去寫生畢竟對他來說是件不大不小的事。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馬有亮見人上來抬他,嘴裏又開始罵罵咧咧,這次還是直指高興“你這個殺人犯的兒子。高興,你他媽的姓劉,叫劉興。”
高興馬上就愣住了。雖然酒話不能信,問題是同樣一個問題說了兩次,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麼事?跟馬有亮不沾親不帶故,他怎麼會知道自己以前叫劉興?上次馬有亮喝醉酒的時候,曾經說過這話,高興也問過廖副經理,看來當時廖副經理在打馬虎眼。母親曾經親口跟他說父親出差出了事故,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馬有亮怎麼說他是殺人犯?高興帶著這些疑問,走近馬有亮,指著他,道:“你說誰是殺人犯?”
馬有亮翻著白眼,居然嘿嘿笑起來,一股酒氣噴在高興的臉上,讓他一時屏住呼吸。“你老子叫劉鳳山,他把鄉黨委書記幹掉了。”馬有亮坐在地上,雙手做著手勢,隻是因為酒喝得多,動作有些走樣,但明白人一看就是殺人的動作。他沒容高興說話,又道:“我是十年前幹掉一個,你老子是二十年前;我跑了十年,你老子被”說到這,用手作出瞄準的樣子,又嘿嘿笑起來,“槍斃了。”
高興不知怎麼回答馬有亮的話。
這時,那個光頭小夥子在一旁道:“高經理,聽他胡說八道。把他扔出去得了。”
高興想:是真是假都不能問下去,不如順坡下驢,先把他打發走再說。
想到這,一揮手,說:“找兩個小夥子,帶他回家。”
話音未落,旁邊幾個人扯腿提溜胳膊,把他抬出了車間。人已經出了門外,還能聽到該死的酒鬼馬有亮那幾聲瘮人的笑聲。
高興回到宿舍,睡意索然,馬有亮“殺人犯”的話一直在腦子裏轉悠,久久不能入睡。高興覺得無風不起浪,不可能是子虛烏有的事,馬有亮就是想編,都不見得會有這樣的膽量。俗話說:酒後吐真言。沒有影子的事,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兩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提起。高興想到廖副經理的吞吞吐吐,母親的遮遮掩掩,董事長的模棱兩可,感到自己家裏的這點事絕對不像母親說得這麼簡單。那麼真相是什麼呢?真像馬有亮說的那樣,還是另外有隱情,是信馬有亮的,還是信母親和董事長的,高興一時拿不定主意。想想明天的事,高興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可是一會兒是該死的馬有亮,一會兒是母親和董事長,輪番進入自己的腦子。想趕,都趕不走。懵懵懂懂地睡了一會兒,就聽到有隱隱約約的敲門聲。他一骨碌爬進來,隻見窗外已是明亮一片,知道該是出門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