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夜靜惟聞瀉竹聲(3 / 3)

溫虹博說:“小爺,咱們喝點酒嗎?”

副局長搖搖頭,說:“高元市公安局剛剛頒布了禁酒令,公安幹警嚴禁工作期間喝酒,我這個局長帶頭違反紀律,你不是給我找麻煩嘛。吃點飯,聊一聊就行了。哪天你們到我家,咱們再好好喝點。你們可以隨便。”

溫虹博看了一眼端木瑾,說:“我們也不喝了,聽您好好說說二十年前的事情。”

“剛才說的是案件發生的曆史背景。說句實話,當年我不到二十,根本就意識不到這些,這是經過這麼多年的曆練,才漸漸地意識到的。你們是文化人,中國的文化有一個特點,是在繼承上的發展,不斷的積累,在積累上發展。隻有站在今天,回過頭來看曆史,才知道我們幹了那麼多的事,身邊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蘇東坡怎麼說的?‘不知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用在這裏再合適不過了。

“東方書記被殺的案件是怎麼被發現的呢?是6月18日的早晨,一個名字叫劉鳳山的人最早發現的。你們可能已經知道,最後經過一個月的偵查,確認他,就是這個劉鳳山,是殺害東方書記的凶手。所以,先要跟你們介紹一下劉鳳山這個人。劉鳳山這個人當年跟東方書記年齡差不多,是鄉裏負責企業的幹部,他是個複員兵,在部隊當過偵查排長,不但有反偵查能力,而且心理素質非常好,而且是異乎尋常得好。這麼說吧,我從事公安工作這麼多年,就沒有再遇到過這樣的人。有的時候我就想,可惜他沒有成為一個警察,如果曆史不這樣發展,換一種生活方式,他一定是一個非常合格的刑警,而且一定前途無量。可惜的是他成了老百姓的對立麵。

“人是他親手殺的,案子又是他先發現的,又是他報的警,你們想想,他是個什麼人?後來聽指揮部的刑警說,他在負責鄉企業工作中有貪汙的行為。東方書記來到小廟鄉以後,有人給鄉黨委寫匿名信,反映他的情況,自然引起了東方書記的注意。經過調查以後,發現小廟鄉企業的頭頭幾乎都跟他有關係,也就是說鄉企業都被他控製了。東方書記來小廟鄉的時候,就從市裏帶來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叫譚義——我們倆人現在還有聯係,前一陣子還在一塊吃過飯——東方書記應該說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並沒有馬上處理劉鳳山,而是采取了釜底抽薪的辦法,用公開招聘的方式,把企業的領導全部換掉,等於把劉鳳山的左膀右臂全部砍掉了。他可能意識到東方書記下一步肯定要收拾他,就提前動手殺了東方書記——當然,這都是我聽辦案人說的,應該不會有錯。

“現在咱們回過頭來說這個案子。小廟鄉裏上班最早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東方書記,另一個就是劉鳳山,他大概是招聘工作的事,幾乎每天都要找東方書記彙報工作。那天他仍舊早早來到辦公室。那個時候鄉政府還在平房裏辦公。他的辦公室在東方書記的後麵,就繞過來,敲東方書記的門。

東方書記的辦公室是個裏外套間,外麵是譚義工作的地方,裏麵才是東方書記辦公的地方。敲門以後,按照往常的情況,譚義如果在,就會給開門,如果他不在,東方書記就會說:請進,結果劉鳳山敲了半天,沒有動靜。後來就推開門,結果就發現套間的門打開,東方書記倒在門口,門的扶手處到處都是血,東方書記身上和地麵也都是鮮血。劉鳳山馬上用辦公室的電話報了警——這些都是辦案人後來跟我說的。

“公安局接到電話以後,馬上就來了幾個幹警,立刻對現場進行了封鎖。初步勘察認定,東方書記是他殺,時間大約在夜裏11點鍾左右。案件層層上報,最後上麵決定成立‘618專案指揮部’,上午吃飯前就進入現場,開始偵破工作。第二天就接到上級的指示,北京要求60天破案。後來才知道,這是改革開放以來,第一例鄉級領導被殺的案例。

“我是第二天接到命令,讓我擔任指揮部的聯絡員。情況非常簡單,指揮部的人都來自上邊,都是各路精英。但是他們人生地不熟,許多地方上的事需要有人去聯絡、處理,就需要地方上的人來做一些工作。前麵我跟你們講過,誰也不知道凶手是誰,跟誰有聯係,就需要這麼一個人,既熟悉地方上的一些事,又跟鄉裏的任何人沒有什麼瓜葛,我恰恰就符合這個條件,於是就選中了我。

“我的工作其實也非常簡單。概括起來說前期是指揮部十幾個人的吃、喝、拉、撒、睡,你想一想,十幾個人要吃要喝,而且是非常時期,人的習慣完全打亂了,該吃的時候,有任務;該睡覺的時候,有領導來,人家不閉上眼睛睡覺,我就得盯在那裏。那個時候還沒有手機,特意發給我一個漢顯PP機,天天都打爆了,睜開眼睛就是需要解決的事。給你們舉一個小例子,刑警個個都是大煙囪,天天離不開煙。指揮部的領導讓我來掌握,想抽煙的人到我這裏領,結果天天都圍著我要煙。工作壓力大,脾氣就大,為一盒煙都會吵架。我那個時候年齡小,人家都是從上麵來的,誰給我氣受,我都沒有辦法。後來,指揮部的領導幹脆讓我把煙放在辦公室裏,兩個月整整抽了三大箱——300多條啊。從這裏麵你們就可以看出,當時破案人員肩上的壓力有多重。當然,工作順手了,事也就自然少了。

“後期的工作就是幫助他們查找檔案,傳叫嫌疑犯。那個時候不像現在規矩多,一下子就關了50多個嫌疑犯,一個一個地查。他們也要吃,要喝,又要住,房子不夠到處找,又不能關在一塊,生怕他們相互串供。麻煩死了。

說個笑話吧,那兩個多月,小廟鄉連買鹹菜的都沒有了,全讓指揮部包了。

關著的人不吃鹹菜吃什麼?有兩次我開著車去市裏采購,讓市裏賣鹹菜的小商小販發了一筆小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