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留得殘荷聽雨聲(3 / 3)

阿姨一拍手,說:“還是好人多。”大概是想起了肇事者,變得咬牙切齒,“這個挨千刀,生出孩子讓他沒有屁眼!”還是覺得不解氣,又補了一句:

“逮著千刀萬剮了他!”

端木瑾忙讓她坐下,打算給她倒杯水。

阿姨直擺手,“不啦,不啦。”說著,從兜裏掏出一摞錢,放在端木瑾的手裏,“孩子,你媽媽是個好人。那天參加我兒子婚禮的時候,我急著用錢,手頭又沒有,你媽媽從銀行裏幫我提出了五千塊錢。想起這事,我就難受,婚禮快要完的時候,我還想著把你媽媽留下,讓家裏人開車送她回家,結果一轉身就給忘了。要是把你媽媽留下,就不會出這事了。”說著,又擦拭臉上的淚水。

端木瑾趕忙安慰她,這事跟她沒有關係。

……

阿姨走了,那五千塊錢放在茶幾上;端木瑾睹物思人,又讓她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在整理母親的遺物的時候,端木瑾發現母親銀行卡裏,存著十幾萬塊錢。看著這些數字,端木瑾忍不住心裏的激動,平日裏,自己給母親的錢,竟然沒有怎麼消費,不用說像她平時說的,替自己留著呐。母親喜歡打扮,喜歡漂亮,可使用的化妝品,都是一般品牌。有幾次自己給她買一些高檔商品,總是過不了幾天,又會出現在自己的挎包裏。母親說抹這些東西皮膚過敏。

就在自己無意中看到那本書,看到馬峰留下的話,懷疑自己出國留學的錢出處不明的時候。從譚義叔叔嘴裏知道,母親把父親犧牲留下的政府撫恤給了舅舅搞企業,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舅舅的公司如日中天,不用說家裏根本就不缺錢,可母親仍舊不舍得花,省吃儉用,說自己以後要結婚,要生孩子,用錢的地方還很多。端木瑾知道,母親許多漂亮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其實省下的錢都要留給自己。

從父親犧牲以後,母親的精力,除了上班,全部花在自己身上,好像要給死去的父親有個交代似的。上中學之前,母親為了自己中考著急;上高中的時候,為自己高考操心;上大學的時候,為自己出國留學奔波;出國留學回來,又為工作擔憂。現在她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自己的婚姻。端木瑾真後悔,跟高興的關係,應該早一點讓母親知道,她去那個世界是帶著遺憾走的。擔心她的閨女找不到如意郎君,擔心兩個人是否對脾氣,擔心兩個人是否般配。端木瑾知道,母親的擔心在另一個世界不會有絲毫減弱。饒是自己千般好萬般如意生活幸福,怎奈陰陽相隔無從知道憐意悠悠。

端木瑾突發奇想,如果母親能夠再堅持一下,神誌再清醒一些,自己把高興介紹給她,她一定會帶著微笑去天國,也許生命會出現奇跡,把那個24小時的鬼門關闖過去,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其樂融融。遺憾,遺憾,母親根本沒有機會認識高興,甚至老天爺都沒有給她時間正眼看高興一眼,連句話都沒有留下……不,母親說話了,端木瑾馬上想起母親說了一句“在櫃子裏”。這話是什麼意思?櫃子是醫院的櫃子?還是家裏的櫃子?櫃子裏有什麼?藏著什麼秘密?承載著母親什麼想法?一連串問號在端木瑾的腦子裏迅速閃過,就跟黃豆般大小的冰雹劈頭蓋臉打過來,讓她躲閃不及。

端木瑾覺得母親不會無緣無故提起櫃子,她在那種場合提起,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來到客廳矮櫃前,認真開始翻看,裏麵除了母親和她的內衣內褲以外,什麼也沒有。她來到母親臥室裏,看了看占據一麵牆的衣櫃,心想:也許這裏麵有?就打開了櫃門,先是打開裏麵的抽屜,翻看了一下,除了一些零錢,就是母親戴過的手飾。然後又四處摸了摸,還是一無所獲。

端木瑾站在衣櫃前,百思不得其解,母親說的櫃子裏,到底指的什麼呐?她忽然想起,母親有把重要東西放在衣兜裏麵的習慣,於是,開始翻櫃子裏的衣服。果然,在母親冬天穿的羽絨服找到了一些東西。一件一件打開來看,先是看到父親的烈士證明。端木瑾非常好奇,這個東西母親從來都沒有拿出來過,端木瑾第一次看到它,見上麵有一行文字:端木東方同誌,在一九九一年六月十八日因公以身殉職,特追認為革命烈士。特此證明。上麵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大紅公章。後麵一些是父親得過的一些榮譽證書,最後是幾張信紙。明顯區別的是信紙一看就是最近放進去的,質的跟那些證書截然不同。端木瑾馬上意識到,母親最後說的櫃子裏大概就是這個東西了。

端木瑾打開一看,是母親寫得半截信。她馬上把那些東西拿出來,放在母親的床上,認真地讀起來。

孩子:

我真心地希望你找到可心的老公,希望你們恩恩愛愛過一輩子。這是我對你的爸爸最後的一個承諾。我不在乎他是不是有錢、有地位,隻要他像你爸爸愛我一樣愛你,就心滿意足了。今天早晨,你譚義叔叔打來電話,說是看見你跟一個小夥子在一起。譚義說看那個小夥子怎麼像劉鳳山的兒子。孩子,劉鳳山就是殺害你爸爸的凶手,他的兒子過去叫劉興,他的媽媽叫高妍梅,他還有一個妹妹過去叫劉雨。他爸爸被槍斃以後,兩個孩子隨了他母親的姓,他改叫高興,搬到遠文市生活。如果你認識的小夥子叫高興的話,又是在遠文市生活,千萬不要跟他再有來往。他跟你有殺父之仇啊。

記得前幾個月,我在公園的長廊裏看到高興的征婚材料,從他眼睛就看出來跟劉鳳山長得非常像,而且又在小廟鄉生活過。回到家以後,你跟我談起高興,又是小廟鄉人,就感到裏麵好像有某種聯係,可我一時又說不清楚。你譚義叔叔很快就會把這個事搞清楚。讓我想起了那天的夜晚,想起你爸爸被殺害的現場,想起了失去你爸爸以後咱們娘倆受的苦難,心裏特別難受。我原本想把你立刻叫回來,跟你談談,可是又害怕你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孩子,我真的不希望二十多年前的噩夢,再延伸到你的身上,再延伸到你今後孩子身上。

好,就先寫到這吧,樓下有你阿姨叫我去參加婚禮。參加婚禮我很高興,因為看見新郎、新娘,就會想到不久將來你也會跟她們一樣,穿上婚紗,步入神聖的婚姻殿堂。可是今天我又有些擔心,不能叫劉鳳山的兒子來到咱們家,他跟你有天大的仇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