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漢簡和西夏文物
作為漢與西夏考古重鎮的黑城遺址——西夏城堡,唐代絲綢之路之合羅川,回鶻道的進出要道,元代的亦集乃路治所,在額濟納旗旗府所在地達來庫布鎮以南三十公裏外沙漠與戈壁交界處矗立了一千多年。殘破城垣,孤獨身影,像是一位年邁的英雄,居荒蕪而猶自巍峨,經歲月獨飲人世蒼涼。
城北牆上凸起的四座大小不一的佛塔大致完好,尖尖的頂和方方正正的基座,除一處牆皮脫落之外,其他整潔如故。城南戈壁灘上,一座佛塔雖然殘破不堪,但外形依然挺拔——附近隆起的沙丘間,可能長眠了一位在此修行終生的喇嘛。從流沙紛披的豁口處登上黑城,極目眺望,一座方圓4公裏的古城遺址一覽無遺。
城中靠東處,大致是房屋和兵營,現已然蕩然無存,隻留下一片已然模糊的輪廓。泛青沙土上,到處可見動物白骨,有像駱駝的,有像馬匹的,還有些似乎是人的。守城的呂姓老人說:“黑城又叫做哈拉浩特(蒙語稱謂),成吉思汗在這裏打敗了西夏,明朝的馮勝在這裏殺光了元朝貴族的守兵。清朝和民國,有好幾個英國人和意大利人、俄國人和瑞典人,到這裏挖過寶藏。”
老人說完,吸了一口煙,輕薄的煙霧在風中瞬即消散——提到黑城,額濟納人和諸多學者自然會想起兩件史實:一個是關於黑將軍傳說(實際上是與明初將領馮勝決戰而亡的元朝守將伯顏鐵木爾),一個便是斯文·赫定、科茲洛夫、貝格曼和波塔寧等人在黑城對居延漢簡和西夏文物的挖掘——其中的居延漢簡,與殷墟甲骨文、故宮明清檔案、敦煌遺書並稱為20世紀初東方文明的四大發現。
據相關資料記載,18世紀末到20世紀初,黑城乃至額濟納周邊遺址當中的居延漢簡和西夏文物共遭受了5次大規模發掘和散失。1、1886年,俄國人波塔寧(撰有《中國的唐古特——西藏邊區和中原蒙古》一書)在弱水河流域發現夏元古城,挖掘並帶走了大量文物。2、1908年1月,另一個俄國人科茲洛夫在黑城和肩水金關挖掘並帶走十幾箱子的西夏文手稿,1909年夏卷土重來,在黑城和肩水金關進行了一個多月的挖掘,共得西夏文書2000餘卷,佛教繪畫300餘幅和大量的木刻板與殘簡。3、1914年5月,英國人奧來羅·斯坦因在黑城及弱水河流域的居延遺址共掘得漢文古籍230冊,西夏文書57種,抄本1100頁,刻本300頁,並有大量畫卷。4、1927年,瑞典人斯文·赫定在黑城挖掘大量西夏文物,其中西夏文《大藏經》最為珍貴。5、1930年,瑞士人貝格曼和中國西北科學考察團在額濟納河流域的黑城遺址掘得居延漢簡10000多枚(其中大部分被胡適、沈仲章、周殿福、徐森玉、傅斯年、蔣夢麟等人曆盡艱險,轉移至駐美大使館,1965年歸還中國台灣)。
關於以上這些人,英國彼得·霍普科克在其《絲綢路上的外國魔鬼》一書中稱之為“騙子”“強盜”“考古學上的賊”——但再強大的譴責永遠沒有黑城乃至中國考古學蒙受的損失重要和令人不安。正午時分,在空無一人的城中行走,有一種極度安靜的孤獨感,心思凝固,情緒壓抑,大風在頭頂奔騰,地麵的沙土卻都紋絲不動。碎裂的瓦片和陶罐,甚或生鏽而仍舊不腐爛的鐵箭頭,好像在講述另一個時空的鐵血故事。
4.雜居的生活
原籍甘肅金塔的白光中大致是額濟納新移民之一。20個世紀80年代末期,連生三個女兒,當地計劃生育部門嚴責重罰,白光中便攜了妻子女兒,遷到額濟納,由於政策寬鬆,很快如願以償。但拋家別舍的直接後果肯定是一無所有,一文不名。在額濟納最初的生活,白光中大抵是在親戚的接濟下勉強度過的。
幾年後,白光中憑著廚師的手藝,到當地某家飯店作廚師。後來又認識了一些人,承包了達來庫布鎮當時唯一的一所澡堂。再幾年,白光中及愛人一起販賣牛羊和麵粉——時至今日,不僅在達來庫布鎮建了樓房,而且擁有20多萬元的存款。說起這些經曆,年過五十的白光中咧著嘴笑,肥胖的身材在額濟納的大街上並不顯眼,但從他個人的表情當中,依稀可見滿足和得意。
在額濟納不足20000的總人口當中,與白光中一家經曆雷同的新移民不在少數,有45%以上的漢族居民是近些年間陸續遷來的。與白光中不同的是:蒙古族土爾扈特部後裔巴根,是地道的額濟納土著,家在達來庫布鎮東南150公裏處的古日乃——以前是蘇木(鄉),現在合並到了新成立的東風鎮。在古日乃,巴根是最富有的牧人之一。有兩個女兒,一個嫁到了呼和浩特,一個在古日乃作鄉村醫生。巴根說:“我家現有大小羊隻500多隻,毛驢上百頭,馬20多匹,駱駝80多峰。誰要是給我作女婿,我至少送他一半。”
巴根的笑聲在夏天的蘆葦和芨芨草中,像是一陣風,還沒有出口,就自行消散了。從古日乃向達來庫布鎮,一色硬戈壁,間或有小片的草地,所生植物大都是蘆葦。同行的一位蒙古族婦女說:“我很小的時候,這裏的蘆葦都還能藏住駱駝和黃羊,人進去隻聽到聲音看不到人影。現在沒水了,草也長不大,還年年減少。”
而旗府所在地——達來庫布鎮新建的街道和樓房,使得這個經久落寞之地擁有了較為急迫的現代文明要求。從北麵入城之後,雖然人跡稀少,機動車也不多見。城中隨處可見甘肅人、四川人和河南人開設的各種商店和飯館,行人大都聚集在成吉思市場和金洋賓館附近。
這裏的西瓜和哈密瓜、甜瓜、黃河蜜等沙甜而多汁,售賣的人大都是近年遷來的漢族人。他們蹬著三輪車或者拉著架子車,在人多的街道,蹲在樹蔭下,曠日持久地等待顧客。街上隨處可見穿漢裝的土爾扈特人,女子頭包黑色紗巾,坐在樓蔭下看著頭頂的天空或者對麵的人和物;男的肚子凸出,身形龐大,步態散漫地走近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