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照宮的早膳極為豐富,大大小小的琉璃盞擺了整整一桌,看得人眼花繚亂。

邊上有人布菜,一道不超過三箸,意味著吃完自己碗裏的幾塊,再動用筷子四處去夾便已是逾矩。

阮阮謹守著本分,長長的眼睫遮住低垂的眼眸,看上去安靜又溫柔。

在藏雪宮的時候,蘇嬤嬤也提醒她“動靜有法”,凡事要有規矩,因而麵對滿桌的小菜,阮阮連眼睛都未曾抬一下,小口地咀嚼吞咽,嘴上一直沒停。

姑娘一直不停,一旁伺候的宮婢自然也一直布菜。

碗裏堆了小山高,阮阮就這麼悶頭默默吃著。

最早入刺史府的時候,她同府上的家丁一起吃飯,那些人個個如狼似虎,她與其他的侍女在另一桌,有時去晚了,連肚子都填不飽。

再往前,記憶有些模糊了。

還是在人牙子手裏的時候,不好好吃飯就會被“調/教”。

那些人馴服男孩用馬鞭,對待女孩用銀針。

銀針紮在身上很痛,痛到連呼吸都停滯住,可針眼很快就能痊愈,不影響她們的價錢。

因而阮阮從不挑食,也格外珍惜糧食。

一旁的兩名宮女相視而笑,原來看人吃飯也如此賞心悅目。

阮阮生得好看,肌膚細膩通透,兩腮雪白,透著淡淡的桃花粉,垂著眼,鼓鼓囊囊的樣子,像一隻漂亮的小鬆鼠。

最後,阮阮實在有些吃不下了,很是抱歉地抬起頭,對那著粉色海棠宮裝的婢子道:“姐姐,我不吃了。”

侍女沒受過這樣的待遇,竟有些受寵若驚。

這姑娘一直緘口不言,一開嗓將人心都柔化了。

那些大家族教養出來的貴女向來不會這般客氣,便是涼水塞了牙都要拿她們是問,更不會管她們叫姐姐。

著粉色宮裝的喚棠枝,著碧色宮裝的喚鬆涼。

棠枝笑說:“姑娘吃飽了?”

阮阮輕輕點了點頭。

底下人早已端了濃茶候在一邊,阮阮啜了一口,正要下咽,棠枝趕忙攔道:“姑娘,這茶是漱口用的,不是給姑娘喝的。”

阮阮怔了一息,趕忙緊了緊喉嚨,硬是將那口茶憋了吐出來。

鬆涼在一旁笑道:“飯後用茶容易積食,棠枝姐姐說的是對的,你們給姑娘取青鹽、蜜丸、白芷膏和齒木進來。”

底下人很快魚貫而入。

阮阮從未見過漱口還有這麼多花樣,從前在刺史府,夫人小姐也不過是用普通的鹽末擦牙,沒這麼多講究。

為免被人瞧出端倪,棠枝說一樣,阮阮便做一樣。

棠枝從沒見過這麼好伺候的主子。

阮阮漱過口,用錦帕過水擦了擦嘴唇。

唇麵嬌嫩豐膩,透著淡淡的水光,輕輕按壓下去,更比往常還要紅豔幾分,就像雪地裏的紅梅瓣,夭姿萬千。

棠枝與鬆涼不由得看癡幾分。

用過早膳之後,阮阮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的小肚子吃得滾圓,心裏默歎一聲,有些無奈地吸氣收了收。

不過,這圓潤也僅僅是她自己覺得,在棠枝和鬆涼眼中,姑娘腰肢依舊百般玲瓏,有種弱柳扶風的姿態。

出了偏殿,廊廡下的冷風撲麵而來,凍得人打了個寒顫。

耳邊倏忽傳來棍杖打擊的悶響,此起彼伏,頗有節奏地震動著耳膜。

阮阮臉色微微泛白,繞過一側回廊,便見到那聲音的源頭。

兩張紅漆長凳,分別趴著兩名墨綠圓領窄袖袍的小太監,他們的身邊,四名執杖的宮人正在施刑,拳頭粗的棍杖“劈裏啪啦”地落下來,毫無停滯也毫不留情,而受刑的兩人被棉巾堵了嘴,滿頭大汗,渾身止不住地發抖,愣是一聲痛哼也發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