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羊的頭顱(3 / 3)

他沒聽懂:“說什麼呀?”

“你娶我當你的媳婦,我會做飯,我給你養娃娃。”

他臉唰地紅了,低下頭不說話。

她高興地叫起來:“騙你哩,騙你哩,你還不知道娃娃是咋懷上的哩。”

不,他知道,知道那是一件很羞恥很羞恥的事情,是男女之大防。但他沒想到,這事會讓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毫無顧忌地說出來,就像說吃飯睡覺一樣自然。他覺得自己真是無能,真是少見多怪,幹麼要臉紅,要害羞?自己也是一個闖蕩西北的出門人了,大方一點,老練一點,裝做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好啦。他抬起了頭,對美枝和美林笑笑。

“騙你哩,姐姐說了我們是騙子。”

“我們北京叫說瞎話,說瞎話的人我見得多了。我也會說瞎話。”

“那咱就一樣了,咱不能自己騙自己。”

美林說。他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美枝說你最好還是早早睡,明天一早說不定就有路過這裏去哈那騰的車了。他點點頭,她就起身讓他跟她走。他們穿過廚房,來到一個長方形的小院子,又走進北邊一間安著兩扇門的房子裏。桌子、椅子、土炕,土炕是燒熱了的,在初春的寒涼裏那種溫熱誘人極了。他又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炕上有白氈,有好幾床被子,不太幹淨,但也說不上是髒。她讓他脫鞋,上炕,指著靠邊鋪一條花褥子的地方說,你就睡這。然後出去了,將門關得嚴嚴的。

他雖然仍然沉浸在被丟棄的哀傷中,但他畢竟還是個大孩子,抵不住困倦的誘惑,心裏難過了一會就睡著了。失群的孤雁終於不再為失群而酸楚。

他睡得很死,覺得隻一會他就被吵醒了。醒來後他看到窗外漆黑一片,看到就在一條炕上,隔著一米多寬的距離,兩個姑娘已經拉開被子,正在脫衣準備睡覺。他愣愣的:怎麼搞的?男的和女的,一間房子,而且是一條炕,而且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個時候她們脫衣服的聲音就像有隊伍走過那樣響亮,怪不得他醒了,怪不得他的心上如同有無數腳步踏過一樣咚咚咚的。他很緊張,有點害怕,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發現她們已經赤身裸體,就閉上眼睛不再看了。

這閉眼睛的聲音傳到了兩個姑娘耳朵裏,她們一邊鑽被窩一邊扭頭看他。

“噯,你睡得咋個樣?”姐姐問。

他不吭聲。

“他羞啦,羞啦,他沒見過。”妹妹笑道。

他倏地睜開眼,想逞強充大似的說他見得多啦,動動嘴又沒說出來。煤油燈在她們旁邊的窗台上閃爍不定。她們的四隻黑亮黑亮的眼睛也在衝他閃爍不定。

“噯,你要是想那個你就別害羞,我們都是過來的人啦。”妹妹說,“你沒聽懂呀?你想不想幹那個,就是養娃娃的事。不想?那就算了,睡吧。”姐姐說:“他沒說不想。”“他不說話。”“他不說話就是想幹又說不出口。”“那我過去?”“過去就別再過來了。”“不過來就不過來。噯,北京娃,我和你一搭裏睡。”

他看到她掀開了被子,看到她光溜溜地朝這邊挪過來。他渾身發抖,麵紅耳赤,兩手緊緊攥住被頭。

“不不,我要一個人睡。”

“一個人你睡不著,我也睡不著。”她從下麵掀開了他的被子,“北京娃,人不出門長不大。你出了遠門,你就是大男人了,害怕啥?我把你摟上你害怕啥?旁人還求之不得哩。”她鑽了進來,她和他貼在一起了。“別打抖兒,我不搗騰你,就是想挨你睡一會。睡吧睡吧,快閉上眼睛,我也睡了。”

她果然不動手動腳,把一隻手放在他肩上,很安靜地閉上了眼睛,一會就發出均勻的鼾息。那邊,美林已吹滅了油燈。屋裏一片寂靜。

他似乎不再緊張了,也想再次睡著,可睡意已經完全沒有了。他閉上眼又睜開,睜開又閉上,感到很熱,感到炕上的熱氣和她身上的熱氣就要使自己窒息過去了。他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她醒了,問他是否睡不著。他說是的。她說那我也不睡了。她輕輕摸他的臉,像母親疼愛孩子那樣。他很不自在,但又沒辦法躲開。

“你想啥?想家?你摸我你就不想家了。”她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咋?你又打抖兒了。”是的,他在發抖,但這次決不是害怕。

他感覺她的胸脯軟軟的,感覺自己體內有一種東西正在萌動,感覺她就像一塊磁鐵緊緊吸引著他。他不由得把身子靠過去,全部靠了過去。“嘻嘻,你硬了。”不錯,他自己也明明白白意識到了,還意識到他自己正空前無比地想到了一個女人的私處。他抱住了她,輕輕搖晃她。

“對了,這就對了,像個男人了。”

她把他拉到自己上麵,不,幾乎是搬到自己上麵的,又幫他對準自己,像所有男女同房時應該達到的程度那樣,她讓他第一次真正從肉體深處占有了一個女人。

一股小水吱吱地帶著歡快的叫聲流了出來。

他滿頭大汗,呼呼地吹著小男人的粗氣,從她身上滾了下來。她的雙手跟過來,激動地撫摸。姐姐在那邊翻了個身,說,你們手腳輕點,吵死了。妹妹說,不吵了不吵了,想吵也吵不動了。她停止撫摸,長長地舒口氣,把頭靠在了他肩上。他有點後悔,但已顧不上多想,很累很累,想睡,眼睛沉重地關閉了。

早晨的陽光燦爛輝煌,窗戶是金色的,炕上是金色的,半個房屋都是金色的。他翻身起來,一時間忘了昨天晚上的事。坐在炕上愣了片刻,才有所醒悟:他被大隊人馬丟棄了,他和那姑娘有關係了。他頓時沉重得就像背著磨盤。

兩個姑娘已經不見了。炕那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他趕緊穿衣下炕,來到院裏,又穿過廚房來到飯館。沒有人,飯館的門關著。他開門來到街上,繞到房子後麵的曠野上撒了一泡熱尿,又回到飯館。她們不在,她們可能是幫自己打聽進哈那騰的車去了。他聞到廚房裏有一股香氣,進去,揭開鍋蓋,見裏麵是下好不久的湯麵條,麵條裏有蔥、有雞蛋、有一些油花花。他餓了,舀了一碗坐在飯館的凳子上吃,越吃越香,就又舀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