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係之舟(3 / 3)

“你應該去問我姐姐。”

“你總認為我和你姐有什麼貓膩。”

“我當然會這樣認為。”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自從他進入酒文化服務公司後,林佩瀅和他的接觸又多起來。也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他把波波的情書拿給林佩瀅看了。林佩瀅說,她可真是對你一片癡情。他隻歎氣,什麼表示也沒有。

“我姐姐說了,說你很能幹,她打算長期聘用你。”

“其實我沒幹什麼。你姐姐總是很抬舉我。”

“這大概是一種信號。”

“什麼信號?我現在想的最多的是波波,還有……”

“還有你妻子。”

“不對。”

“我說你呀,精力有限,太分散了不好。你可以喜新厭舊,但你最好不要在同一段日子裏去愛妻子之外的兩個女人,否則就是壞蛋。”

他苦苦一笑:“我早就是壞蛋了,在你眼裏,早就是了。”

“那不要緊,隻要我姐姐不把你當壞蛋就行。”

“很難做到。隻要有她我準定是壞蛋。”

“又一個她,誰?”

“說來話長。”

“到底是誰?”

“別急,你一急我就高興。這個人嘛,是你姐姐林佩漩的父母所生的第二個女兒。”

她愣怔著,突然明白了:“我說了,希望你用情專一。我不可能做對不起我姐姐的事。”

她走了,離開了他家,高跟鞋的聲音清脆悅耳,漸漸消逝了。這是傍晚,他正準備跟她一起去賀大民家喝酒。現在她不去了,喝酒還有什麼意思?他坐到寫字台前,又一次打開了波波的情書。

這是第幾次閱讀?記不清了。反正最近這段時間裏,他情緒好了看,情緒不好了也看。每看一次都很激動,都會呆想很久過去的時光。他相信在自己呆想的時候她也在遠方呆想,相信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她寫情書之前總是唱著一首他們在樹林裏唱過的歌。所以,每一封情書前都記錄著這首歌的歌詞。他不禁唱起來,一遍又一遍,一首又一首。啊,往事,往事裏的姑娘……

啊,茂密的山楂樹呀,

白花滿樹開放;

啊,你山楂樹呀,

你為何要悲傷……

好不容易打開了鋼筆套,才發現本來很輕易的事情卻叫自己弄複雜了——一拔就開,我卻費力擰了半天。好在午夜降臨後時間就是我自己的了,揮霍一點也沒什麼。

這些天,我已無法正視自己了,唯有聽清心靈的聲音,然後不顧一切地踏上奔你而去的小路。在與男性交往的所有際會中,我從未如此主動過。倒不是因為先前故作矜持,而是我覺得內心的“離心力”並不足夠。我喜愛異性朋友,但與他們交往時身心從來都在一定的距離之外,因為我不想輕易地用膚淺的感情換回別人的痛苦。世界上最難堪也讓我最無法忍受的莫過於感情的欺騙了。盡管我們這個時代已拋棄了真純與永恒,但我寧願為真純與永恒拋棄這個時代。

寂寞的日子對我而言已是很習慣、很適應。我寧肯把所有空閑的時間打發在胡裏奧那令我內心發顫的情歌上,也不願走出戶外去尋求什麼感情的碰撞。但我從不吝嗇微笑,尤其是在人群裏咀嚼寂寞時,它可以從容麵對每一個過客。我珍惜並吝嗇的是心與心的交流和對話。我總覺得我生活的境界與大多數人都不能溝通,所以不不,一再地對纏繞自己的環境說不不,別來煩我,我需要寧靜。於是我的微笑成了拒絕。可沒想到的是,與你相遇,我從此變了,唉……

我喜歡你那令我心悸、發顫的眼睛。它總是能夠透徹我的全全部部。那是一雙能夠無遮無攔撫摸我的眼睛,我害怕,十分害怕,卻又萬分喜歡它。

我更喜歡你那不帶半點兒腥騷味卻十十足足的男性味,以及在這種味道中被你征服時的感覺。

我也喜歡你身後的光環。那是映襯你的雄偉壯麗的山巒,是我一生永遠看不厭倦的風景。

我還喜歡你身上那些最極端的東西,它是吸引我的一塊磁石。

唉,什麼時候我成了你懷抱中兜售喜怒哀樂的“小婦人”?絮絮叨叨,把給所有人說了一年的話恨不得幾個小時內全部傾吐給你。

我開始害怕無邊無際的長夜了。最深處的寂寞正在吞噬無助的我。我想即刻踏上遠去的列車,做一回情感上的逃兵。然而邁出的雙腿已是很無力了,盡管我還不能夠宣布自己已成了愛的俘虜,趨勢卻已經是不戰而敗。“如果你是那含淚的射手,我就是那隻絕不再躲躲閃閃的白鳥。”羊,我為自己而哭泣,這一開始就注定了是無言的,隻有思,悲悲切切的思。

我不想聽你所有的甜言蜜語,留給那些愛聽的女人好了。我隻想聽空氣中你粗重的呼吸,不需要半個中國文字。

在那茫茫人海裏,你的蹤影仍然是個謎。

羊,我們還需要等待,我們還從未攜手走過四季。如果你願意不斷發出邀請,我永遠是那位最多遲到五分鍾的小姑娘。

你說對了,治愈我感冒的正是你的熱吻,而且很可能是在我頸上那深深刻刻的一吻。謝謝我的中醫先生,隻是你要對你的醫道保密,用得多了,濫了,也就永永遠遠失靈了。

在此夜深人靜,我為你祈禱。

不要擔心,往冰上滑去,

你看到的並無大膽的冒險者,

為你預先開辟出路來……

又是飛沙走石的一個下午,昏昏黃色彌漫天空,剛剛吐綠的樹芽遭遇著無情吹打。坐在雜亂的辦公室裏,我仿佛置身無人之境,僅僅麵對著隱隱牆壁那邊形影蒼茫的我的羊。

夕陽仍然躲在山巒背後,我卻早已像一葉疲憊的歸帆了。不知為什麼,今日我這般慘兮兮、憂兮兮、苦兮兮。本以為自己早已不再沉浸於“為賦新詞強說愁”之類的遊戲了,卻不知為何抵不住內心的苦澀和孤寂,真想攢一把淚投擲在你的胸懷,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問自己,是為了排遣昨日的婦人之痛、今日的分居之苦才投入你高張的臂彎的麼?答案是一萬個“NO”。我問不出任何一個為什麼,卻努力試圖解決一個為什麼,結果卻很累、很累,徒勞得要命。於是我隻有拿出一個虛極幻極的結論:答案在空中飄蕩。風向東南或西北,卻不在我們的正上空,我們最多被偶爾吹拂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