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悲壯粉與神雀春(2 / 3)

“你找旅館?你是外地的?”

“怎麼,不放心?”他掏出證件給她看。她沒看清:“旅館多的是。”

“我是說能和你在一起的旅館。”

“和我在一起?那不是旅館,是家。”

“那就去你家,你家沒別人?”

“沒有。”

他們走到一起了。在他是歪打正著,在她則是意外的收獲。她發現,人必須善良,好心還是有好報的:這個男人的出現,是她施舍了兩個要飯的結果。

男人還行,一晚上有一半時間在滿足她。他們彼此都很愜意,一邊做事一邊喝酒。他說他在廣州工作,來這裏做生意。過年了,回不了家,很寂寞很寂寞啦。她說你要是寂寞就來找我,我也很寂寞很寂寞啦。他又問起她的工作,她盡量簡單地告訴他。

“你們男人啊,總是三心二意,幹這種事時還問別的。我的工作與你有什麼關係?”

他再也不問了。清晨,在他離開時,他把五百塊錢放到床上。她堅辭不要,但他還是丟下了,說這是生意上的規矩,公平買賣,誰也不欠誰的。

男人走後再也沒有露麵。半個月的春節假就要結束時,家裏來了客人,那是一個曾經幫助過她的港商。他剛從北京來,一來就往這裏跑,跑來就往被窩裏鑽。幸福又一次君臨天下了。林佩漩禁不住又哭了起來。

“我們多長時間沒在一起了?”

“大概有半年了。”

“真想你。”

“我也是。你在床上還是這麼熱烈,一點沒變。”

“變不了啦,有你就永遠變不了。”

“瞎說,我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就憑你能當酒科科長這一點,我也能想象得出。”

“那你就想象吧。不過我要告訴你,我把你永遠放在首位,除非你這家夥不行了。”

“我總有一天會不行的。”

“別說這話,千萬別說。多喪氣。”

幾年前,林佩漩離開丈夫杜安宅後,有一年時間,就和港商呆在一起。港商說,一個女人,想自己闖蕩世界,難。你做我的助手,我給你發工資,一個月兩千塊,外加獎金,獎金根據贏利而定,對你是百分之五。我要是回北京,這裏的事你全權代理,獎金可以提高到百分之八。這樣用不了幾年,你就可以積累一大筆資金,拉起一個公司自個幹了。港商說這話時鼻子裏直哼哼,臉上氤氳著因成全別人而得意忘形的表情。她受不了這種高高在上的恩賜,堅決不答應。但過了幾個小時,也就是到了晚上,她又很痛快地接受了。她發現自己最受不了的是他對她的冷漠。她希望他挑逗,希望他熱烈如火。可是他不。她問他今天晚上怎麼情緒不高,他說她不願意做他的助手肯定是想隨時離開他,一想到這些他心裏就煩,就沒有心思去創造一個好情緒了。她於是妥協。一妥協他就抱她到了床上。她很高興,又隱隱生出一絲恐惶,看來,她根本沒有能力支配自己,她得聽從一個深藏在自己體內的欲望之神的左右。今後的命運如何,完全用不著理性的思考。到時候,跟著欲望之神的召喚走,走到哪裏算哪裏。可如果自己走向深淵呢?

港商讓她在工作之餘給他做助手,實際上是想把她牢牢控製在自己手裏。他在北京有家,有一個也和他一樣常常用鼻子說話的妻子。妻子不做事,專門呆在家裏教育兒子。但她是個胡同深處土得不能再土的小市民,教育出的兒子也是一個地道的小小市民。他覺得他們娘倆談吐粗鄙、舉止庸俗、胸無大誌、斤斤計較,整天羅裏羅嗉的,一句話,沒勁。他厭倦了,就借口做生意把一年的一半時間打發在北京之外。寧沙石油城是他在北京之外的一個重要據點,沒有一個固定的女人怎麼成?固定的女人並不難找,舍得花錢就行了。但是既固定又讓人迷戀的女人就不那麼容易得到了。他一直在找,覺得這次大概是找到了。

林佩漩和港商的同居,並沒有使她走向深淵,恰恰相反,她在這裏擴大視野,有了經驗——做生意的經驗和與人打交道的經驗,還有一種經驗,那就是她越來越懂得男人了,也越來越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良好條件,利用男人的缺點弱點了。在港商不在的日子裏,她總是奔跑不休,名為做生意,實際上不過是女人找男人。當一個女人刻意去追逐一個男人時,結果總是會像她期待的那樣發生,除非那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當然她也會在港商為她提供的旅館裏接待客人。那就意味著,不僅她需要對方,對方也離不開她了。這種人有好幾個,她和每一個都真心相愛。更多的則是完了就拜拜的露水夫妻,她樂此不倦,驚人地發揮著她的水性楊花的能量。她和與她有生意關係的男人——無論是老板還是馬仔,無論是青年人、中年人還是老年人,都無一例外地有了肉體關係。她發現,有時候那些不能堅挺的老年人會比毛裏毛躁、急急忙忙的小年輕更能使她快活。他們那富有經驗的訓練有素的手,完全可以代替他們日見萎縮的性具而使自己重新擁有男人的風采。

一年很快過去了。她迅速地老練起來,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了。她向剛從北京飛來這裏的港商宣布,她不能再做他的助手,也不能再住旅館了。她已經是糖酒副食品公司酒科進貨部主任啦,她將離開他,搬到單位分給她的新居裏去。港商很吃驚,受不了打擊似的以手加額,一再說,你不能這樣做,不能這樣做。糖酒副食品公司是港商傾銷酒類的主要渠道之一,他有時當朋友,有時當敵人,軟硬兼施,左右逢源,賺了不少錢,其中林佩漩的作用自不待說。如今,他的助手要離開他,利弊如何他一時搞不清楚。她有了自己的生活天地,他不可能像過去那樣駕馭她了。他要求她別走。她說非走不可。他火了,罵她是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是個吃裏扒外的賊。她也火了,一甩門就走,而且義無反顧。他倒在沙發上,一下子沮喪到了極點。

“你他媽一個騷娘們,不知又把自己賣給誰了。操,你甩了老子,老子還惡心你呢。”

這天晚上,他去街上找來兩個女的和自己過夜,目的是想氣氣林佩漩,因為他覺得按照慣例林佩漩一定還會回來。但是他錯了。林佩漩已是今非昔比,她已經不再孤獨,已經擁有了許多個男人,隨便找一個就能打發寂寞的夜晚,她為什麼還要來找他?一夜過去,港商大失落,打發走了兩個做暗娼的女人,久久思考著今後怎麼辦的問題。女人要緊,做生意更要緊。她做了進口部的主任,我的酒她難道會拒絕?盡管她知道他傾銷的大部分酒是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