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種說法跟五台山有關,出處是《十三世達賴喇嘛傳》。書中說十三世達賴喇嘛到五台山朝佛時,曾到過倉央嘉措閉關的一座山洞,並在此念誦《大慈悲經》二十一日。於是就有人推斷,倉央嘉措被押送到北京後,康熙皇帝把他軟禁在了五台山,他在那裏修行並圓寂。這是最不可信的一種說法,因為倉央嘉措根本就不是一個可以用閉關靜修打發時日的人,他的佛法深染著俗情,修煉是開放式和互動式的,無需閉關,閉關隻能損法和戕人。再說軟禁等於養虎遺患,五台山跟西藏佛教千絲萬縷,僧人教派之間很快就會傳開,萬一倉央嘉措再次被西藏地方勢力利用,內亂就會不可遏止。深謀遠慮的康熙皇帝不會看不到這一步。不過這一種說法一直在流傳,你現在到五台山打聽,五台山的僧人還會把倉央嘉措修行的山洞指給你看。
“還有一種說法是押往京師途中,倉央嘉措被迫離開押送隊伍,遁往各地弘法傳教。此說出自《倉央嘉措秘傳》。它說把倉央嘉措押送京師,根本不是康熙皇帝的詔命,而是拉奘汗的主意。他先斬後奏,押解途中才向朝廷報告。當押解隊伍來到錯那湖畔時,康熙皇帝詔諭前往西藏調解蒙藏矛盾的朝廷欽使恰納喇嘛和拉奘汗的押送將軍唵靼喀:‘爾等將此教主大駕迎來,將於何處駐錫,如何供養?實乃無用之輩。’申飭極嚴。眾人惶恐,感到性命難保,又沒有萬全之策,便懇求倉央嘉措道:‘為今之計,惟望足下示仙逝狀,或者偽做出奔,不見蹤跡。若非如此,我等性命休矣。’異口同聲,哀懇再三。倉央嘉措當即拒絕道:‘你們當初和拉奘汗是如何策劃的?照這樣,我是不達妙音皇帝的宮門金檻,不覲聖容,決不返回。’此言一出,恰納喇嘛和唵靼喀等人觫懼不安,圖謀害死倉央嘉措。倉央嘉措知道後又說:‘我沒有貪求私利之心,也不想坑害你們,你們既然如此擔憂,不如我一死了之。’一個風大雪驟的夜晚,就在庫庫諾爾——青海湖邊,倉央嘉措隻身一人,悄然遁去。此後,倉央嘉措雲遊各地,為他人治病祈福,先後到了尼泊爾和印度,到了西藏各地和回到了拉薩。又怕被人認出來後遭到迫害,離開西藏,來到青海、甘肅一帶傳教。擔任過十三個寺廟的堪布,最後定居在阿拉善,創建了一座規模不小的格魯派寺院。公元1746年,圓寂於阿拉善的朝克圖庫烈廟,享年六十四歲。”
香波王子喘口氣繼續說:“《倉央嘉措秘傳》的作者阿旺倫珠達吉出生於蒙古貴族家庭,曾去西藏學經,後出任阿拉善旗第一大寺光宗寺的一世諾門汗大喇嘛,自稱是倉央嘉措的微末弟子。他是個有政治野心的人,想仿效西藏模式在阿拉善建立‘政教合一’的製度,結果被反對‘政教合一’的蒙古王爺砍頭,並把他的頭埋在了城門石坎下。從此後,光宗寺的喇嘛進出城門都不敢從石坎上邁過。
“但在我的感覺裏,幾乎所有依靠宗教實現政治目的的人,都會利用佛教對想象力的崇拜而編造有利於自己的宗教神話。《秘傳》的作者想通過‘政教合一’的製度,獲得整個阿拉善地區的政權和教權,於是就把自己說成了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弟子,而《秘傳》也就成了這位弟子的政教資本。倉央嘉措終生反對‘政教合一’,始終認為人們對權力的貪欲是信仰的最大敵人。他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虔心尊崇他的弟子,就不會是一個對‘政教合一’感興趣的喇嘛。更重要的是,如果作為六世達賴喇嘛的倉央嘉措沒有在庫庫諾爾——青海湖邊圓寂,而是又在教區內的阿拉善過了四十年上師生涯才去世,那七世達賴喇嘛是誰的轉世呢?七世達賴喇嘛以後的曆代達賴喇嘛又是誰的轉世呢?他們豈不都成了冒牌貨?維持整個聖教發展的轉世傳承豈不是失去了根本的依據?”
梅薩問:“你是說倉央嘉措一定是圓寂了,就在青海湖邊?”
香波王子說:“我的意思是,《秘傳》也沒有提到倉央嘉措的舍利子,所以它是不可信的。在倉央嘉措的轉世靈童——七世達賴喇嘛誕生以後,倉央嘉措就隻能‘圓寂’,如果他不‘圓寂’,還想以一個喇嘛的身份出現在教內,有人一定會強迫他‘圓寂’。要知道‘隱身人血咒殿堂’從來沒有消失,也從來沒有停止過活動。為了聖教免受災害,他們隨時都會啟用獨眼夜叉和豁嘴夜叉。護法是需要流血的,信仰是需要犧牲的。再說了,倉央嘉措是個深明大義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對聖教不利,即使他在肉體上不‘圓寂’,也會在名分和生存方式上‘圓寂’。”
梅薩問:“什麼意思?”
香波王子說:“他會離開聖教,離開佛界,然後隱名埋姓。”
梅薩說:“做一個凡俗的人?那他能幹什麼?”
香波王子說:“他來自門隅山野,什麼都能幹。更何況他是詩人,是歌手,是儀表堂堂的情聖。他還有別人的幫助,他的至死不渝的情人一直都在幫助他。一句話,有了情人,他就能活下去。”
梅薩問:“那你認為倉央嘉措的結局到底是什麼?”
香波王子說:“最接近事實的一種說法是,在押解途中被拉奘汗的人殺害。拉奘汗早就想除掉倉央嘉措,但在拉薩和整個西藏,他隻能借皇帝的詔諭把他押送北京,而不能從肉體上消滅,消滅勢必引起信民的暴亂。萬無一失的辦法是,把倉央嘉措押出西藏然後讓他‘病故’或者‘圓寂’,其實就是殺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