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岩離開路虎警車,跑步上樓,推開家門,去廚房接了一杯直飲水一飲而盡,又順手從冰箱裏拿了一隻麵包,一頭撲到了電腦前。
他沒有妻子和孩子,也沒有女朋友,曾經的女朋友已經跟他分手了。女朋友在一家藏人創辦的醫藥公司上班,負責冬蟲夏草、藏紅花、雪蓮花、佛手參、藏茵陳、紅景天、肉蓯蓉、枸杞、鎖陽、鹿茸、犛牛鞭等名貴藏藥的對外貿易。有許多西藏人跟她打交道,也有外國人跟她打交道。王岩是借口買藏藥跟她認識的,後來他真買了,真吃了,結果發現,陽氣衝天,欲火攻心,舌頭上長出了七八個大泡,沒有女朋友的日子應該結束了。
愛情伴隨著成熟男人的性欲突如其來。他請她吃飯,請她來家,然後推她上床,流暢得如同行雲流水。
她說:“你是想一夜風流呢,還是想真的跟我好?”
“當然是想真的跟你好,我喜歡你。”
“為什麼喜歡我?別跟我說我漂亮,這不夠。”
“我喜歡藏族,喜歡你們的文化、宗教,還有曆史、風俗等等。當然我可以通過別的途徑了解這些,但我更注重活生生的交往,跟你,也跟你的朋友交往。”
他知道她對他的回答不滿意,又說:“當然,我還想證明我是一個男人。”
“天下女人多了,隨便一個女人都可以證明你是男人。”
“在天下的女人裏,我遇到了我的唯一,我們還是尊重緣分吧。”
她提醒他:“可我們互相並不了解,尤其是對方的過去。”
他漫不經心地說:“那不難,慢慢就了解了。”
三年後他們分手,分手是他提出來的,果決而冷靜,什麼原因呢?是她想改變女朋友的身份逼著他結婚?是她過去那些汙七八糟的事情一直讓他耿耿於懷?還是她的拖累讓他不快?——她有一個必須由她撫養的啞巴妹妹。不僅如此,這個沒有工作、無所事事的啞巴妹妹還在吸毒,就在家裏,被他發現了。他等她下班回來,問她和啞巴妹妹,毒品是哪裏來的?什麼時候開始吸的?她們拒絕回答。他一聲歎息,怒吼道:“滾出去。”啞巴妹妹從他的口型中知道他在說什麼,急得半張嘴“嗷嗷嗷”叫著,飛快地用手語申辯起來。他沒搞懂,也不想搞懂,揮揮手:“走吧,還囉嗦什麼。我這樣的人需要跟什麼人結婚你們應該想到。”“我瞎了眼,瞎了眼。”她拉著啞巴妹妹,哭著甩門而去。
就這樣,男歡女悅的愛情從此告別了他。他發現他天生是個純潔專一的人,除了愛過她,別的女人都提不起他的愛興,連喜歡都談不上。
現在,王岩習慣性地打開“藏學大眾網”,走進了阿若·炯乃的博客。他隔一段時間就會光顧一次這裏,因為在這裏他得到了“七度母之門”的信息,現在又成了唯一一個可以遇到“香波王子”的地方。香波王子發過一個貼子,詢問阿若喇嘛:“有鑰匙了嗎?期待中。”緊跟著有網友問他為什麼叫香波王子。香波王子很負責任也很得意地做了回答:
“我是雅拉香波副研究員,我來自西藏山南的雅拉香波神山,所以又叫‘香波王子’。雅拉香波神山坐落在雅礱河源頭,是藏民族的發祥地,一個關於起源的傳說告訴我們:就是在這裏,公猴王和女魔主實現了劃時代的結合,繁衍了最初的藏族人。
“雅拉香波神山和雅礱河聖水起源了藏族,同時也起源了藏王。
“古代印度恒河流域有個野蠻的王國,國王不喜歡眉毛如草、眼睛如鷹、指間有蹼的三王子,試圖殺掉他。一個不忍心的老臣偷偷把三王子和寫著三王子身世的一卷羊皮紙,放進一個木箱,讓木箱順著恒河漂進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撫養三王子長大,並告訴了他的身世。三王子說:‘既然父親不要我,我為何還要生活在他的王國。’他告別了撫養他的人,越過喜馬拉雅山,來到雅礱河穀,順著雅拉香波神山下來,正好碰見幾個放牛的牧人。牧人們問他從哪裏來?三王子望了望天,指了指山。牧人們驚喜地說:‘啊,你從天上來。’就把他扛在脖子上,來到了自己的部落,四處傳言:‘這個人從天梯上下來,是十三代光明天子下凡。’大家看他的確與眾不同,就擁立他為王,起名叫聶赤讚普。‘聶’是脖子,‘赤’是寶座,‘讚普’是王,就是騎在脖子上的王。從此,吐蕃西藏有了第一代藏王聶赤讚普,有了第一座王宮雍布拉康,雅拉香波神山也就成了曆代藏王的生命之山和象征藏族發祥的神山。
“我最早的祖先就是聶赤讚普的後代,是雅拉香波神山的王子。他的領地十分遼闊,一直延伸到喜馬拉雅山下。後來發生了朗達瑪滅佛,藏王時代結束了,祖先的後代們都變成了窮人甚至乞丐,默默無聞。但我喜歡這些默默無聞的人,在他們中間有我的祖父祖母,有我的爸爸媽媽。爸爸去世了,媽媽還在世,都已經八十多歲了,還好好活著,和我的姐姐在一起,健康地活著。我天天想著媽媽,一想到媽媽就想到西藏,一想到西藏就想到媽媽。”
什麼樣的原因,會讓一個有這樣偉大的祖先並津津樂道的人,一個感情深厚得整天想媽媽想故土的人,成為殺人嫌犯呢?
王岩思考著,看看表,趕緊打開QQ,看到“度母之戀”已經在線,便寫道:“對不起,晚了兩分鍾。”這就是他要見的人和見的方式,一個星期一次,今晚正是約定的時間。
“度母之戀”說:“不要緊,我也剛上來。”
他們的聊天已經有半年了。王岩因為關注察雅烏金事件,經常會在網上消耗一些時間,有時也會以“烏仗那孩子”的網名留言、發帖和聊天。突然有一天,“度母之戀”跳進了他的視線,然後就成了唯一一個引起他長期關注的聊天對象。對方透露他是個喇嘛,還說到西藏的風物和拉薩的建築,說到他家鄉的阿尼瑪卿雪山和巴顏喀拉雪山,一再地感歎著,雪山不白了,草原不綠了,河流越來越小了,架在河床上的轉經筒已經不能隨流轉動了。